第5章 黑夜里的猫全是灰色的
- 三个火枪手(下)(经典世界名著)
- (法)大仲马
- 4486字
- 2022-01-19 14:37:37
这一天,波尔朵斯和达尔大尼央都希望太阳早点落山。天终于黑下来了。
像往常一样,达尔大尼央在九点钟左右来拜访米莱狄。他发现她心情不错;过去她从来没有对他如此热情。他马上便看出了他写的那封信已经交到了她的手里,因此它发挥功效了。
凯蒂端着果汁饮料进来了。她的女主人微笑地望望她,还十分妩媚地对她说:“可是,唉!这个可怜的姑娘却非常伤心,甚至不知道米莱狄对她的好意。”
达尔大尼央看了看她们。他不得不暗自承认,大自然不应该让她们变成这样:它把卑劣的灵魂给了贵夫人,把高贵的心灵给了使女。
到十点钟时夫人开始显得有点儿急躁,达尔大尼央心里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望了望时钟,站起来又坐下,向达尔大尼央微微一笑,似乎在说:“您当然是非常可亲的,可是如果您现在离开的话那就更好了。”
达尔大尼央站起来,摘下自己的帽子;米莱狄让他亲她的手。达尔大尼央感到她两手十指紧扣,知道她这不是故意卖俏,而是感谢他的离开。
“她真是爱得如痴如狂。”他自言自语地说。随后他就离开了。
这一次凯蒂没有在等他,到处都不见她的人影。达尔大尼央不得不自个儿登上楼梯,朝那里走去。
凯蒂坐在那儿,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哭泣。
她听到达尔大尼央进来,可是她依旧不理不睬;达尔大尼央向她走去,握住她双手;这时她竟号啕大哭。
就像达尔大尼央之前所想的那样,米莱狄在收到这封信时,在一阵高兴之余,会让她使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为了奖励她,给了她一袋钱。
凯蒂回到自己房里,并没有好好收着那钱,袋口一直张开着,有三四枚金币掉了出来。
凯蒂在达尔大尼央的爱抚下抬起了脑袋。看到她如此沮丧的脸庞,达尔大尼央大吃一惊,她脸上带着祈求的神色合着双手,可是依旧不言不语。
虽然达尔大尼央是冷言冷语,他也感到自己被这种无言的痛苦感动了;可是他总是不屈不挠地坚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情。这一次的计划就更不必说了,因此他坚信不疑。所以他没有屈服地告诉她说他这个行动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报复。
而且,这种报复变得更加容易实现了,因为米莱狄肯定是不想让情夫知道自己的惭愧,曾经吩咐凯蒂不要开任何灯火。德·瓦尔德应该在天明以前离开,让他始终见不到光明。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米莱狄回到她的房间里去了。达尔大尼央立刻跳进他的大橱里。他刚在里面蹲下,就听见门铃响了。
凯蒂走进女主人的房间,把中间那扇门关上;可是因为声音很容易传过去,两个女人的谈话达尔大尼央几乎全都能听到。
米莱狄似乎快乐到得意忘形了,她要凯蒂不断地告诉她所谓的她和德·瓦尔德见面时的详情细节:他是怎样收下她的信的,他是怎样回答的,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进入了恋爱期,对所有这些问题,凯蒂全部回答。米莱狄没有从凯蒂快要窒息的声音中听出她内心的不安,一个幸福的人有多么自私哟!
和伯爵约会的时间快到了,米莱狄叫凯蒂将房间弄得漆黑,要凯蒂不要出来,等德·瓦尔德伯爵一到就把他带进来。
凯蒂只等了一会儿;达尔大尼央刚从大橱的锁眼里看到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在凯蒂关上中间那扇门时,他就跳了出来。
“谁?”米莱狄问。
“是我,”达尔大尼央低声说,“是我,德·瓦尔德伯爵。”
“啊!天啊,天啊!”凯蒂喃喃地说,“他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那么,”米莱狄颤抖的说,“为什么他不进来?伯爵,伯爵,”她接着又说,“您知道我在等您!”
听到这声呼唤,达尔大尼央慢慢地离开了凯蒂,朝夫人的卧房奔去。
当冒充他人接受一个女人对爱情的誓言时,他会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内心挣扎。
这时达尔大尼央正十分的不安,他的内心充满了怨悔,他几乎跟正在隔壁房间里哭泣的凯蒂一样痛苦。
“是啊,伯爵,”米莱狄温柔地紧握着他的手,一面含情脉脉说道,“是啊,以前我们每次相遇时,我都能体会到我们之间的爱情,我对此感到非常幸福。我呢,我也爱您。啊!明天,明天我希望看到您对我也是恋恋不舍;因为您也许会忘掉我,请保留这个。”
说着她把自己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给了达尔大尼央。
达尔大尼央记得曾经在米莱狄的手上见过同样的戒指,这是一枚四周镶着钻石的、十分抢眼的蓝宝石戒指。
达尔大尼央没有收下戒指,可是米莱狄说:
“不,不,把这枚戒指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如果您接受了,”她接着哽咽地说,“那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啦!”
“这个女人令人不解。”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准备和盘托出了。他正要张嘴告诉米莱狄说他是何人,他是抱着怎样的复仇计划来的;可是米莱狄又接着说:
“可怜的天使,加斯科尼人达尔大尼央差点儿让您丧命!”
“啊!”米莱狄继续说,“您的伤口还痛吗?”
“是啊,很痛,”达尔大尼央说,其实他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
“您放心,”米莱狄轻轻地说,“我会狠狠地替您出这口气!”
“见鬼!”达尔大尼央心里想,“看来还不能让她知道真相。”要使达尔大尼央清醒过来还得花一番工夫;他也不再想该如何报仇了。不知不觉中他受了这个女人的影响;他既恨她同时又崇拜她。他从来也不相信自己会接受如此矛盾的两种感情,而且在结合以后会形成像魔鬼一般凶狠的爱情。
然而,子时刚过,应该是离别的时候了;达尔大尼央在和米莱狄分手时感到依依不舍,在相互离别时,约定了下星期再次幽会的时间。
凯蒂希望达尔大尼央在经过她房间时对他说些什么,可是米莱狄在黑暗中却亲自把他一直送到了楼梯口才分手。
第二天早上,达尔大尼央慌慌张张地来到阿多斯家里,因为他做出了惊人的举动。所以想来看看阿多斯有什么好方法。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了阿多斯;阿多斯皱了好几次眉头。
“您那位米莱狄,”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我看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并不说明您就可以对她说谎;无论如何现在您多了一个对手。”
在跟达尔大尼央讲话时,阿多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手指上戴着的那枚四周镶着钻石的蓝宝石戒指;原来戴在那个王后的手指上的戒指已被完好无损地放进一只首饰盒里了。
“您在看这枚戒指吗?”达尔大尼央说,一边骄傲的让阿多斯瞧瞧这个稀有的戒指。
“是啊,”阿多斯说,“这枚戒指使我想起了一件先辈留下来的珍宝。”
“它很美,对吗?”达尔大尼央说。
“非常美!”阿多斯说,“像这样亮晶晶的蓝宝石,我认为世界上仅此一颗。您是用您那枚钻石戒指去换来的吧?”
“不,”达尔大尼央说,“这是一件礼物,是我那个美丽的法国女人送给我的;因为我确信她来自法国。”
“这枚戒指是米莱狄送给您的吗?”阿多斯大声地说,从他的声音里很容易听出他非常激动。
“是她昨天夜里送给我的。”
“让我瞧瞧这枚戒指,”阿多斯说。
“给你,”达尔大尼央一边说,一边取下了戒指。
阿多斯仔细地察看那枚戒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随后他试着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就像是替他设计的一样。阿多斯的脸上显得很不高兴。
“不可能是那一枚!”他说,“米莱狄为什么会有那枚戒指呢?可是两件首饰又怎么会这样相似的呢?”
“您见过这枚戒指吗?”达尔大尼央问。
“本来我以为认出它了,”阿多斯说,“不过只是我一时没看清楚。”
接着他把戒指还给达尔大尼央,不过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喂,”过了一会儿他说,“达尔大尼央,把戒指转一转,让宝石朝向内侧;它使我想起了一些非常伤心的往事,使我心里乱得一团糟。您不是来向我征求意见的吗?您不是来告诉我说您不知怎么办吗?……可是请等等……把这颗蓝宝石再给我看看;我刚才说的那一颗,有一个刻面上有伤痕,那是不小心留下的。”
达尔大尼央又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交给阿多斯。
阿多斯颤抖了。
“喂,”他说,“请看,这不是很令人费解吗?”
这时他把那条裂痕指给达尔大尼央看。
“可是这枚蓝宝石戒指是从哪里来的,阿多斯?”
“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也是她母亲传给她的;这是一件传家之宝……我要一直保留它。”
“而您把它……卖了吗?”达尔大尼央迟疑地问道。
“不是的,”阿多斯回答说,脸上的表情令人不解,“在一个浪漫的夜晚,我把它送人了,就像您得到它时的情况一样。”
达尔大尼央也不言不语,他仿佛在夫人的灵魂中看到了不可预知的东西。他没有把戒指再套到手指上,而是放进了口袋。
“请听我说,”阿多斯握住他的手说,“达尔大尼央,您知道我对您如此迷恋,听我说,请相信我,别再去找这个女人了。我不认识她,可是我的本能反应是: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在她身上有一些令人不好的感觉。”
“您说得有理,”达尔大尼央说,“所以我不会和她继续下去;不瞒您说,这个女人也确实让我感到害怕。”
“您有这种勇气吗?”阿多斯问。
“我会有的,”达尔大尼央回答,“而且就照这么说的去做吧。”
“好吧,说真的,您这样做很对,”阿多斯满怀深情的紧握着达尔大尼央的手说,“但愿这个女人别给您留下什么阴影!”
接着阿多斯朝达尔大尼央点了点头;达尔大尼央明白了,他很想独自考虑考虑问题。
达尔大尼央回到家里时发现凯蒂正在等他。她和昨天相比大相径庭,达尔大尼央快要认不出来了。
她被女主人派来找假扮的德·瓦尔德。她的女主人沉迷于恋爱之中,快活得像疯子;她想知道她何时能和她的恋人再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可怜的凯蒂面无血色,浑身发抖,等待着达尔大尼央的答复。
阿多斯对达尔大尼央的影响几乎到了控制的地步;他的劝告和达尔大尼央内心的呻吟结合在一起,再加现在他受到了更多的尊重,他的复仇心理得到了满足,促使他决定和米莱狄一刀两断。所以他写下这样的文字:
夫人,我不会再见你的;自从我身体好转以来,这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所以我必须安排一个先后次序。到轮到您的时候,我会让您知道的。
吻您的手。
德·瓦尔德伯爵
关于蓝宝石的事他什么也没说;达尔大尼央是不是想保存一件对付米莱狄的武器?或者说,他留下这枚蓝宝石戒指是不是想作为获得他装备的最后财源?
此外,我们必须用与时俱进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今天被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不屑一顾的行为,在那个时候也许是一件见怪不怪的事情,那时候一些有钱人家的子弟一般都接受他们情妇的供养。
达尔大尼央把这封没有折好的信递给凯蒂;凯蒂看第一遍时不知所云,可是在看了第二遍后她几乎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凯蒂不能相信老天会如此眷顾她,所以达尔大尼央让她知道信上的誓言。虽然凯蒂知道夫人容易发脾气,把信交给她自己绝对会处于不利之地,可是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尽快奔回了王宫广场。
即使是最善良的女人的心,对情敌的痛苦也是无动于衷。
米莱狄急急忙忙的拆开信;可是当看到第一句话,她就不知所措,随后她把信纸揉成一团,满脸杀气地向凯蒂转过头去。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她问。
“可这是给夫人的回信呀。”凯蒂惊惶失措地回答。
“不可能!”米莱狄大声说,“一个贵族怎么能和一个女人有来往,不可能!”随后她突然打了个颤抖。“我的上帝!”她说,“难道他知道了……”说到这儿她又停下来了。
她不停的咬牙齿,脸色灰白;她想走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可是她站不起来,浑身没有力气,最后她跌坐在一把扶手椅上。
凯蒂以为她生病晕倒了,连忙奔过来替她解开胸衣;可是米莱狄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您要干吗?”她说:“您的手伸到我身上是为何?”“我以为夫人晕过去了,我想做些什么。”凯蒂回答,看到女主人脸上的狰狞的表情,心里十分恐惧。
“我晕过去了?我!我!您竟把我当作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遭到侮辱时是不会晕过去的,我要报仇,您懂吗?”
随后她让凯蒂出去,她要独自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