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门打开，白帆拉着杭婧走出来，把后者的手机也交给雒青。杭婧身上的污渍都被处理干净，原本一塌糊涂的妆容和头发也几乎恢复如初，只是神色依旧萎靡不振。
“你不用这样。”雒青站起身来，看着女孩淡淡道：“我们并不是恶人，只是这件事和我们牵扯太多，出于安全考虑必须要弄清楚。”
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大小的录音笔，这让杭婧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你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我们都记录下来了。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忧，只要你今晚配合我们达到目的，这里面的东西就不会交上去，你也可以继续安稳保住自己公务员的饭碗。怎么样？”
杭婧紧紧咬着下嘴唇低头沉默了十几秒，终于应声：“好。”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梁壑伤势虽然愈合，但失血过多仍然感到乏力，便留在餐厅善后，雒青则是让洛石集团的司机回去休息，白帆驾驶商务车，带着雒、谈二人，在杭婧的指引下迅速赶往联邦时管局。
从朝阳区到南城区，穿过燕都中心地段，又行驶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停在了一排写字楼前的道路边。这里属于南城产业区，方圆十公里范围内有近百幢写字楼与厂房，里面聚集着从研发制造到互联网等各类企业。如今时间接近十点，路上只有零星网约车徘徊，写字楼密密麻麻的窗口里零星透出灯光，路灯照着空荡荡道路，十分冷清寂寥。
杭婧坐在副驾位置，抬起被木手铐束缚着的双手指向前方百米开外道路左侧的一处大门，侧头对两人道：“就在那里面，核查很严，即便我有工牌也没办法带你们进去。”
白帆看清不远处立着“军事管控区”的指示牌，以及大门两侧的拒马，皱眉道：“那是联邦武装警察的营地，你不会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我只是希望你们对将要面对的东西有一个比较充分的了解。”杭婧沉声道：“继续向前开吧，路口右转再左转，绕到大门的后方位置去。”
“听她的。”雒青指示道。
白帆接到命令不再犹豫，绕了足有两、三公里才到达目的地，路过时他还专门留意了警察营地的岗亭，能看到有一名大兵站岗，还有另外两人就坐在门卫室的窗前。
商务车停在马路边，四人下车走过一片供上班族中午休闲的绿化步道，看到了一堵高逾四米的钢铁围墙。
“出于安全与保密考量，联邦安排总局与驻京警察部队联署办公，我们的办公楼就在部队营地后方，所以这里就是最近的通道。”杭婧看向谈天：“凭借你的本事，这应该不是难事。”
雒青依旧十分谨慎，她仰头环视四周：“就这么简单？保密等级这么高，一定会在附近装一点摄像头、传感器之类的吧。”
“当然不简单。”杭婧道：“这里面到处都是监控，白天夜里都有卫兵巡逻，屋顶上还设置了望台和探照灯。”
“所以呢？”谈天有些不耐烦：“我们到底该怎么进去？”
“她是暗示我们要出一个诱饵，所以才会先去正门走了一圈。”雒青解释了一句，随后面向杭婧道：“你不会是想趁着我们势单力薄，然后在大楼里搞一个什么陷阱吧？”
杭婧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这种冒险的事情，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比较好。”
“我去吧，我在燕都底子干净。”白帆开口道：“可以假装疲劳驾驶，开车撞在他们门口。”
“太冒险，这种单位门口的卫兵肯定配了实弹，而且很有可能会被控制住调查。”雒青立刻否决了白帆的提议，沉吟了片刻，便对谈天道：“把那个钢管拿出来。”
谈天立刻将包里梁壑缴获的气刃钢管拿出来递给雒青，雒青转手给白帆，郑重道：“你把车牌摘掉，提前查好撤离路线，到时候快速路过，把这东西用力抛到大门口。”
“路过时，我看到门卫室里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男人，那就是你们单位的人吧。”雒青看到杭婧点头肯定，才继续对白帆说道：“大兵们或许不认识这根钢管，但一定会引起时管局的警觉。更关键的是，军队不能在未经上级批准的情况下进入城市，等时管局组织好人马，你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摆脱了。”
“好。”白帆思索片刻便点头同意：“我会尽量制造动静。”
“你换身衣服，尽量遮住脸，提前把车里的指纹清理干净。”雒青又补充道：“把车子扔在王府井附近就立刻回草民巷去，我会交代洛石集团走车辆被盗的手续。”
“明白。”白帆郑重点头，转身返回商务车，花了几分钟时间擦拭车内、拆掉车牌，然后迅速奔向目的地。
谈天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厚实的钢铁围墙，沉闷的回声几乎微不可闻，不由得皱起眉头：“有点厚啊。”
“十五公分厚。”杭婧低声补充。
谈天蹙起眉头：“没问题。”
“还是我来吧。你留着力气，进去还有不少事要做。”她转向杭婧：“里面有几处监控或者传感器，你提前回忆清楚，必须要在拍摄或感知到我们之前告诉谈天。否则一但留下痕迹，你也脱不掉干系。”
杭婧抿紧嘴唇，低声应道：“我知道。”
雒青给薛纪司打电话交代了几句，约莫又过了一分钟，一声刺耳的警报声从围墙内炸响，连着播放了三轮，然后隐隐可以听见匆忙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雒青折起右手的袖管，露出一双灰褐色的手臂，其上黑色的纹路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她立刻并拢右手五指，一股强烈的气流从中喷薄而出，汇聚成一只锋利的气刃。
“未来科技！”杭婧低声惊呼。她在烤鸭店里就注意到了雒青的灰色右手，但只以为是来自地下市场的机械义肢，并未多做猜测，如今看来，竟与时管局八年前缴获的管式空气刀如出一辙。
雒青没有理会他，指尖延伸出的气浪眨眼间已割开一道长约一米、宽约半米的矩形三面切口，仍留了一边没有割开。她将手指按在钢板上轻轻一推，没费什么功夫，钢板便向内折进去，露出一个通往大院的入口。
“尽快行动，你带路。”雒青对杭婧交代道：“一定看仔细点，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
杭婧“嗯”了一声，对谈天道：“进去后不能乱走，我记得左手边墙上就有一个红外探头，必须先处理掉。”
谈天点点头，心念一动令捆着杭婧手腕的木手铐碎裂成块状木屑，落在地上。
杭婧手腕一松，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她率先侧身钻进开口，谈天与雒青随后鱼贯而入，先是调用金符箓破坏了装在左侧墙头的监控，然后迅速穿过绿化区，一路上又破坏了五个摄像头、两个传感器，终于走进了时管局的办公大楼。
可以想见那根金属棍的究竟引发了多么大的波澜，时管局办公大楼各部门原本值班的工作人员倾巢出动，此刻大楼里四下看似只剩下杭婧、雒青和谈天。
杭婧领着两人向西快步穿过一排办公室，走到拐角的一扇防盗门前，在门把手位置输入一串九位数的密码，门前的猫眼立刻发出淡淡的米色光芒，她立刻将左眼对准上去，门锁“吧嗒”一声打开了，露出一部电梯。
令人惊讶的是，这部电梯只有“向左”、“向右”两个方向的按键。杭婧点了“左”的按钮，可以听到电机运行的“嗡嗡”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杭婧立刻走了进去。
“慢着。”雒青伸出右手按着电梯闸门，皱眉道：“电梯里有监控的吧？”
“这里没有哦。”看到电梯外的两人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谈天眉头微蹙，杭婧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她连忙解释：“这部电梯，只有少部分有权限的工作人员才能进出，里面所有东西都是不能留档的，不受联邦现有法律保护，所以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雒青小心地探头环视一周，确实没有看到摄像头，这才肯走进去，谈天也立刻跟上。
电梯门闭合，杭婧在“1”至“20”的数字按键中点了一下“13”，整个空间便以一种极为时空感觉，向左侧快速移动起来。还好狭窄的梯厢两侧设置了扶手，三人牢牢按住，才不至于失去重心。
“反方向开门。”杭婧小声提醒。
两人转身等了十几秒，按键上的亮光熄灭，电梯停稳门缓缓展开，露出一条两米长的短廊道，廊道顶部嵌着一排低亮度的白炽灯，对面是一扇形制单调古板的金属门。
杭婧走上前在又验证了虹膜和指纹信息，足有十公分厚的金属门缓缓敞开，露出一间狭窄、封闭、四壁和天花板、地板都覆盖着钢板的房间。
一扇铁栅栏将整个房间分成前后两部分。栅栏另一侧，一个披头散发、只穿着内衣裤、浑身上下沾染着血污的瘦削女人被吊着双手挂在墙壁上，两条腿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态坠在地上，好似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只留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金属门被杭婧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囚笼内的女人被声音激地颤抖了一下，缓缓抬头睁开眼睛。
“咳...咳！”当她看到来人的一刹那，混沌的眼眸里突然间有了光芒，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几乎呕出鲜血，仍然努力支撑起身体，伸手向前低声呼唤着：“谈天，你...你...”
谈天认出了她正是那个在红阁楼救下自己的斗篷女人，和周寒星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呢？她的眼神里是混着满足与悲伤的复杂情绪，让谈天的心也变得沉重了。
看到女人眼里渗出两行浊泪，谈天再也按耐不住，他迈步上前，粗壮的栅栏自动分开一人宽，让谈天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扣住女人双臂的锁链“啪”地一声碎裂，谈天不理解她枯槁的身体里为何还有这样充沛的力量，竟然一下子扑进了自己怀里，让他实在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