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强国 6

元帅郤縠突然病倒。

文公亲自去营帐问汤问药。感动之余，郤縠说道：“臣蒙国主知遇之恩，本想涂肝裂脑，以报知己，奈何天命难违，当应折旗之兆。死在旦夕，微臣尚有一言说与君上。”

文公听了十分难过，说道：“郤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寡人定言听计从。”

郤縠说道：“楚国势大强悍，如不胜他，不能成伯。吾君伐曹、卫，意在胜楚。胜楚定要思虑周全、步步为营，因此事先最好与齐、秦通好。秦远而齐近，齐侯刚刚割地求和，正怨恨楚国，国主应尽快遣使入齐，表结盟之愿，齐君一定求之不得。倘若齐晋联盟，卫、曹便会见风使舵、弃楚归晋。然后再与秦国修睦，以免楚国背后离间秦晋之好，使我军腹背受敌——此乃制楚万全之策！”

文公紧握郤縠双手，含泪点头道：“好！郤爱卿思虑周全，寡人定依计而行。”

当时齐孝公已薨逝，国人推立其弟子潘承继君位。子潘新嗣大位，正想结晋抗楚，以收复阳谷之地，见晋国主动请盟，当即答应至卫地敛盂结盟。

卫成公见五鹿已失，忙派使臣宁俞到敛盂向晋侯谢罪请降。

文公毫不客气，对宁俞说道：“尔君不让寡人借道，如今害怕了才来说软话，哪里是真心诚意谢罪请降？回去告诉尔君，寡人很快就会踏平卫都楚丘！”

宁俞回去报告卫君。一时间，楚丘城中疯传：晋国神兵天将旦夕将至，到时恐有屠城之灾，国人无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宁俞对卫成公说道：“晋侯盛怒，国人震恐，吾君不如暂时出城一避。晋侯得知吾君已出城，必不会来攻打楚丘，然后再寻机乞求与晋国和好，这样或许才能保全社稷啊！”

卫成公嗟叹道：“先君不幸失礼于流亡公子重耳，寡人又一时糊涂，不给晋侯借道，以至于连累国人遭殃，寡人也没脸住在卫国了。”

于是，卫成公让大夫元亘同其弟叔武暂摄国政，自己避居襄牛之地，一面派使臣孙炎求救于楚国。

当月，晋军元帅郤縠不幸病死营中。

文公惋惜哀叹不已，使人护送其丧，归国厚葬。

因先轸有取五鹿之功，升为元帅，贾陀辅佐；用胥臣佐下军，以补先轸缺位。

听说卫君出奔，狐偃建议文公趁机灭掉卫国，文公召集将帅问计。

赵衰说道：“微臣以为，我们本是因楚围宋，来解其困。如今宋之患未解而先覆人国，这恐怕非称伯存亡恤小之举！”

先轸指着中原地图说道：“赵大人言之有理，卫虽无礼，但卫君已经出奔，废置都由我们。微臣以为，卫君一定已经遣使到楚国求救，楚军旦夕将至，我军此时不如移兵伐曹，等楚师来救卫，我们已经在曹国了。这样由我军牵制楚军，才会不断耗其军力，最后使他不得不解宋之围。”

其他将帅纷纷附议，同意主帅先轸策略。

文公深以为然，于是下令移兵伐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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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郢都。

楚成王正在宫内与大将斗勃围棋，内侍将一封谍报送进来。楚王展开看罢，掷在几上，怨道：“这个子玉！得了齐国阳谷便罢了，怎么又去围宋？寡人一再强调不让围宋，他偏不听！”

斗勃说道：“大王息怒，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子玉大人定是审时度势，觉得有利于楚，才决定围宋的。”

“围宋势必会招惹晋国，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楚王发命道：“传寡人口谕，若晋国兴师救宋，成得臣务必即刻解围返回楚国！”

不出十日，晋军包围曹国，屯兵城外。

曹共公吓坏了，忙召集群臣问计。

僖负羁进谏道：“晋君此围，是为报吾君昔年折辱之怨。他怒气正盛，我军力不能敌，吾君切不可与之较力。微臣愿意担当使臣，前去谢罪请降，来救一国黎庶于危难。”

曹共公却不以为然，手捻鼠须说道：“请降不可能有用吧？重耳不肯原谅卫国，难道会对曹国网开一面？”

“说得正是！”曹夫人在一旁插嘴道，“两国尚未开战，胜负难料，僖大人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呢？于郎，你怎么看？”

曹夫人宠臣于郎平素与僖负羁不和，深知曹夫人早就对僖负羁不满，便趁机谏道：“微臣听说晋侯当年流亡到曹国时，僖大人馈赠饮食、私通款曲，如今又主动请命担当求和使臣，这分明是卖国求荣之计，吾君万不可被其蛊惑。依臣之见，先斩了这个卖国贼，臣自有退晋妙计！”

曹共公听了，想起往事，不禁怒道：“哼！僖负羁谋国不忠，姑且念及你是老臣，免死罢官，贬为庶人！”

僖负羁心里又气又无奈，心想自己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侍奉这个昏君也是够了！于是脱下朝冠，谢恩出朝而去。

曹共公回头问于郎：“你，有何退敌妙计呀？”

于郎说道：“有道是‘骄兵必败’，晋侯仗着五鹿大捷，一定骄傲气盛。请让微臣诈为密书一封，和他约定黄昏献出城门，预先派一支精兵带弓弩埋伏在城壖之内，哄得晋侯入城，然后将悬门放下，斩断其退路，再万箭齐发，不愁不把他射为齑粉！”

曹共公听了，高兴得面部抽搐、鼠须颤抖，赞道：“嗯，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

文公得到于郎降书，信以为真，准备下令入城。

“吾主且慢！”先轸谏阻道，“双方尚未开战，曹国坚守之力未亏，便轻易投降，很是蹊跷。若其中有诈，我军必损伤惨重，微臣请求先试其真伪，以防不测。”

文公深以为然，点头俞允，心里暗赞先轸行事谨慎，堪任主帅一职。

于是，先轸在军中秘密挑选一名替身，身着晋侯衣冠代行。寺人勃鞮主动请缨为戎辂御前护卫。

时过黄昏，天色将暗时，曹都城上果然竖起一面降旗，继而城门大开。

寺人勃鞮与假晋侯引着五百人长驱而入。

曹都城墙有内外两层，两道城门间距数十丈，与两边内墙围成一个方形城壖。

未等进去一半，忽听城壖之内梆声乱响，城墙垛口忽现无数弓箭手，四面八方箭如飞蝗，集中射向晋军。晋军急忙掉头想退出，怎奈悬门已下，斩断后路。寺人勃鞮及进入城壖的二百余名晋军惨遭围射，未及还手便死作一堆。

未入城者，急忙掉头逃回，向晋侯禀告。

文公大惊：“曹军果然诈降！那二百余将士凶多吉少，主帅快快攻城营救！”

先轸说道：“二百余将士估计无一幸免，即便现在攻进去，也为时已晚，况且夜间攻城，伤亡代价无法估量，依臣之见，不如明日天亮再说。”

文公只好忍痛作罢。

于郎以为晋侯已死，急忙飞报曹君，曹君得意洋洋道：“哼！泱泱晋师，看似来势汹汹，寡人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中计折主了，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也！”

曹夫人说道：“可惜让重耳死得太容易，否则本宫非痛报前仇不可！”

于郎调侃：“这也够痛快了吧？难道夫人还想窥其异相？上回难道没看够？嘻嘻嘻！”

“放你娘的狗臭屁！”曹夫人朝于郎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老娘我啥没见过？稀罕他那个鸟蛋？！”

曹君想起挨过重耳那重重一巴掌，至今使其心有余悸，说道：“无论如何，重耳一死，寡人可高枕无忧矣！”

“别忘了，晋军大部队还在城外呢！”曹夫人提醒。

于郎：“夫人莫急，微臣这只是略施小计，更厉害的手段还没使呢！”

曹君：“快快使出来，弄他个全军覆没，让夫人重重赏你！”

“哈哈哈哈！岂敢岂敢！”于郎一面与夫人暗抛眉眼，一面陪曹君笑作一团。

文公当年流亡入曹时，有人见过、认得他的长相。因夜间仓促不辨真伪，待到次日天明检验尸体，方知中箭而亡的晋侯是假的，便急忙飞报曹君。

曹君一听，吓得差点小便失禁，手中酒杯失落于地，忙问于郎该怎么办。

于郎摇头晃脑，眼珠一转，又献出一计。

曹共公手捻鼠须，一面听一面频频点头，大赞其计之妙。

天光大亮后，晋军严阵以待，正准备攻城，忽见曹都城墙上用竹竿渐次悬下许多具尸体……不到一个时辰，尸体横竖俯仰、层层叠叠挂满城头。

从铠甲服色一望而知，那正是昨日黄昏被诈入城而死的晋国将士。

晋军上下无不触目惊心、痛心疾首，阵营内惊愕怨叹之声连绵起伏，有的士卒忍不住胆颤哭泣起来。

先轸、贾陀、魏犨等气得紧咬牙关、紧攥拳头，眼珠子都红了。

文公含泪问赵衰：“大司马，曹君此举惨无人道！我师势必军心动摇，寡人如之奈何？”

赵衰说道：“主帅先轸必有对策！”

文公急切转头目问先轸。

只见先轸给文公跪倒，切齿道：“他无仁，我不义！君上若信微臣，一切请听微臣安排！”

文公忙道：“一切任由元帅指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