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负鬼

清风吹起几片树叶在天上飞舞,最终又落到了地面。

山间,一个少年的歌声传来。

“哼哼哼.......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福兮祸兮,非吾之所欲。”

少年背着一个布包,手中不断抛着一枚铜币。

“哈哈哈哈哈,开心,终于能下山走走了。”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后表情又有所回忆,“谁能想得到,我一进这群山就是五年。”

少年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峰,一眼看不到头的崇山峻岭。

“这五年,可给我看腻了。”随后他又抛了抛手中的铜钱,“还好有你这个宝贝陪着我。”

少年快步行走在山路之中,清风吹过两旁的树林传来沙沙的声音。

他又走了一会后,抬头看了看天空,“马烈如日中,已经正午了啊。”

言罢,少年转身走向一旁的树林之中,找了一个阴凉之处,随后拿出了自己携带的食物和水,开始吃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吃完再赶路,嘿嘿。”

不一会吃完后,他依靠着大树,美美的闭上了眼,清凉的风吹过,少年的鼾声渐渐传出。

一个虫子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后,慢慢落到了少年鼻尖。

似是感觉了瘙痒,他抬手挥了挥,虫子双翅一震便飞走了。

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伸出双手用力打了个哈欠。

“真舒服啊!”他揉了揉眼,起身看向四周,“好嘞,休息完了继续赶路……额……”

他看着西方渐渐落下的太阳,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完蛋了,睡过头了,这都酉时(下午五点)了,太阳都下山了。”

他重新背起布袋,“看来今晚是要赶夜路了。”

随后他边走边双手合十,不停的喃喃道,“老祖保佑,希望今晚可以顺利赶路,不会发生波折。”

一路无言,这一走便到了子时(约莫晚上十一点)。

“嘶,好像开始起风了。”少年看了看天色,“子时起阴风,不详,还是躲一躲的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嘎吱嘎吱的木车声。

少年悄悄的向旁边退了几步,进入了林中,屏住了呼吸。

“鬼怪么?”他暗暗想到。

只见山路中,一只黄牛慢慢展露了身影,它拖着一辆木车,由于木车很是破旧简陋,所以走在路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车旁还跟着一个有些驼背的男子,男子一直低着头,似乎在喃喃着什么。

少年从腰间摸出一叶柳叶,柳叶翠绿欲滴。

他用柳叶拂过双眼,而后,少年看到的事物似乎发生了变化,整个视线都变得仿佛有一层薄薄的迷雾。

他重新看向那辆牛车,随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牛车还是那个牛车,但是那驼背之人背后却多了不少东西。

本就有些瘦弱的男人勃颈处一双双手正紧紧地环抱着,身后是一团畸形的魂魄。

仿佛融合了五六个鬼魂,一颗颗头颅分布在勉强称得上身体的地方,多余出来的四肢如同触手一般攀附在男人身上,一张张嘴巴贴合着男人背后不断大口呼吸着。

“这是……寄生鬼?”少年迟疑地思索道,他跟随师傅多年,或见或听,见识过了很多种鬼怪,但如此怪异的一团,属实没听闻过。

“今日算是见识过了。”他想了想,左手紧握一枚铜钱,右手袖中藏了一枚符文,随后起身走向男子。

少年慢慢走近,但是男子似乎并没有发觉有人过来。

走近后,少年才听清男子嘴中喃喃的话,“好累……好重……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少年距离男子三步之遥时,少年轻咳了一声,“呦,真巧啊,这位大哥也在赶夜路呢。”

那男子似乎是被吓了一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身后的鬼团也跟着颠了一下,而后男子抬头看向少年。

发现原来是个年龄不大的娃娃,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啊,确实很巧。”说罢,男子尽力笑了笑。

少年走上前去,“大哥,能方便一起走一程不,夜晚太黑,我有些怕……”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男子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可以啊,山路就这一条,一个人走也是走,两个人也是走,那就一起吧。”

少年“嗯”了一声,男子拉了拉牛车来到他身边,随后二人一同向前走去。

“小兄弟叫什么?”男子搓了搓自己的左肩。

“我姓楚,名方圆。”少年笑了笑,“大哥你呢?”

“我姓张,叫我张大哥就好了。”

“张大哥是这山里人吗?”楚方圆好奇的问道。

“我嘛?我不住在这里,”张大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我是上山来给猎户或者道观送木柴的。”

“这样啊,但是每天这个时候回家也太晚了吧。”少年目光飘向男子背后的鬼团,之间鬼团上的半数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少年,似乎是在确认下一个寄生目标。

“今天是意外,”张大哥揉了揉后脖颈,“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自己晕沉沉的,干活也没有精神。”张大哥顿了顿,“今日送柴,下山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晕倒了,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

言罢,张大哥无奈的笑了笑。

楚方圆又问道,“张大哥,你一直搓揉脖子是感觉那里不舒服吗?”

“也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重,可能是我最近身体有些虚弱吧。”

“哦,这样啊。”楚方圆右袖中的符文滑落手中。

接着,“张大哥!”楚方圆忽然大声喊了一下。

张大哥被这突然一叫吓了一跳,“小兄弟,怎么了……”

他刚想转头,却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个巨力将他推飞。

张大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浑身感觉都要散架了,他爬起身扭头看去。

只见楚方圆左手伏地,右手持着一个写满咒文的黄色条符。

周身洒落着几枚铜钱,每个铜钱上系着一个红色细绳,细绳另一段在空中飘飞,似乎栓着活物一般。

“小兄弟,这,这是?”张大哥惊异的问道。

“没事,只不过是一些寄生在张大哥脖颈上的鬼魂罢了。”楚方圆笑着答道。

就在刚刚楚方圆趁张大哥受惊之时,右手符文显露,一掌拍向鬼团,同时一鞭腿将张大哥踢了出去。

这才将张大哥与鬼团分离,随后,他左手一撮,原本一枚铜钱忽然变成了数个,每个铜钱上都系着一根血色细绳。

少年将铜钱快速洒落,落在地上的铜钱,其上的细线如同狩猎的蛇一般猛地向着鬼团缠绕了过去,将鬼团死死缠住。

鬼团在空中疯狂挣扎着,但是地上的铜钱却仿佛定海神针一般牢牢地将它固定。

楚方圆看向鬼团,“还以为你会很厉害呢,原来只是个头大罢了。”

楚方圆从怀中取出一枚中间画着火焰的符文。

他将右手符文替换掉,随后高举,一边摇晃一边呼喊,“请三味真火!除魑魅魍魉!”

符文“呼”的一声爆燃起来,楚方圆右手一挥,符文火焰略过铜钱。

铜钱上的红绳仿佛被引燃一般,赤红的火焰顺着红绳一路燃烧上去,烧到尽头时硕大的鬼团仿佛一团稻草,被迅速引燃成一个火团。

火团在空中熊熊燃烧,张大哥能隐约听到有微小的惨叫声不断发出。

张大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火焰燃烧了一阵,渐渐消散在空中。

楚方圆捡起地上的铜钱,随后起身看向张大哥,“好了,这下咱们继续赶路吧。”

张大哥此时如梦初醒,赶忙爬起身点了点头,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后背似乎不是那么沉重了。

他快步走向楚方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方圆收起了铜钱,指了指山路,“张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边走边说。”

张大哥连忙说好,驱赶牛车和楚方圆继续赶路。

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鬼魂寄生在我身上?”

“我先问张大哥一个问题,张大哥前些日子是不是撞到了什么怪事?”楚方圆反问道。

“怪事?”张大哥问言仔细回想了一会,“哦,对了,前些日子我赶牛车给一个猎户送木柴,傍晚回家时路过一个小溪,我好像听到一个小孩在喊救命,然后我赶紧跑了过去却没看到有人掉入河里。然后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了我一声,我扭头看也没有人。我很奇怪,心里也有点害怕,就赶忙回家了。”

“那就对了,张大哥你这是碰到了冤鬼,他们生前大多死于非命,心中有冤不得报,于是便想死后能够吸收足够的阳气,平衡阴阳,然后去报仇结怨。”

楚方圆顿了顿,“这种鬼的目标很明确,所以一般会寄生别人身上吸取阳气而不会直接取人性命,但是被这种鬼长期吸收阳气会导致人精神不振,六神无主,容易受到惊吓,身体会软弱无力,这大概就是张大哥今天突然昏倒的原因。”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一般人只会被一个冤鬼吸阳,张大哥背后......而且听张大哥所言,冤鬼吸阳也有一段时间了,张大哥居然还能外出送柴。”楚方圆思索了一会,“张大哥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吗?”

张大哥随口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楚方圆边走边掐指算了算,“嘶,阴时阴刻,多水少火,张大哥方便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哦,可以,张狂,就是狂妄的狂。”

“咳咳,张大哥这个名字,还是很特别的。”楚方圆咳了两声,“张大哥,你命中易吸引鬼神,少走夜路水路,平时可以去道观庙宇去拜一拜,求一下平安,对了,之后晚上走夜路再有人从背后叫你全名,你也不要回头去看,一般都是鬼物的圈套,你回头便着了他们的道了。”

随后楚方圆暗暗想到,“不会是几个寄生鬼争抢,随后被其中一个吞噬了吧......”

“好的,我记住了。”张大哥急忙点头,“对了,小兄弟是道士吗?”

“算是吧,跟随师傅学习多年道术,但是师傅一直不想让我入此道,所以我连个道号都没有。”

“那小兄弟师傅是?”

“这个不方便透露,师傅避世多年,已经远离世俗了。”楚方圆微微一笑。

“理解,理解。”张大哥连忙说道。

而后两人一路无言,其实张大哥心里还有很多问题疑惑,但是看到楚方圆仿佛在思考问题,就很识趣的没有开口。

时间慢慢来到了子正(约莫零点),两人也走出了深山,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张大哥指着前面轻声说道,“小兄弟,前面就是我家了。”

楚方圆顺着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脚隐约闪烁着一点光亮。

两人又走了一刻,来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前。

张大哥将牛车卸下,将牛栓到了一旁的牛棚中,然后走到门前,轻扣了三声屋门。

“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老婆,是我,狂子。”

只听屋内传来开门声,一位衣着简朴的妇人走了出了,“你可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

张大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先不说这个,今天来了一位贵客,多亏了这个小兄弟,不然我今天可能就回不来了。”

妇人此时才看到楚方圆,连忙说道,“多谢小兄弟救我丈夫性命。”

楚方圆笑了笑,“没事,没事,顺手帮忙而已。”

二人将楚方圆请入屋内,妇人端出了还温热的饭菜,看样子应该是给张大哥留的。

楚方圆看了看饭菜,菜是很平常的青菜,但是有一锅汤,里面漂浮着几根人参参须。

他打趣道,“没想到张大哥家中看起来简朴,生活却很富裕的嘛。”

张大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他的妻子面色也有些变化。

“其实不瞒小兄弟说,我们如今已经成家十多年,但是身下却无子嗣。我们夫妻二人都有些心急,也询问过别人缘由,一个老人家说我可能有些虚浮,所以我们买来一些滋补品,这些日子也在食用,效果却不是很好。”

楚方圆听完后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被冤鬼吸食了这么久阳气还可以撑到现在……也算是阴差阳错了吧。”

随后他轻咳一声,“张大哥这下可以放心了,现在冤鬼已除。你只需要蕴养几日,应该就没问题了。”

张大哥问言眼前一亮,“真的?”

楚方圆点了点头。

张大哥的脸上仿佛笑成了一朵花,“多谢小兄弟了!我一直以为没有子嗣是我的问题呢。”随后他扭头看向妇人,“去拿些酒,晚上招待我的救命恩人没有酒怎么能行。”

楚方圆摆了摆手,“多谢张大哥好意了,我虽说是半个道士,但是也不可饮酒。”

张大哥哈哈一笑,“看我,一开心把这个忘了。那老婆再去做几个肉菜吧,不能饮酒吃肉总是可以的吧。”

妇人悄悄掐了一下张大哥,然后便出门做饭去了。

这一夜,尽管没有饮酒,但是张大哥开心的却如同饮了酒一般,差点拉着楚方圆拜了把子,经过楚方圆一再推脱这才作罢。

次日清晨,张大哥和楚方圆一同站在屋外。

“张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山高路远,张大哥实在不必送我。”

“诶诶诶,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是相见恨晚啊,这路我必须送,就当是去别的地方贩卖木柴了,不碍事。”张大哥和昨日初见简直换了一个人,十分的豪迈。

“这,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方圆见推辞不得,只得同意。

二人便坐着牛车一同向北方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