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水冲刷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扭曲成流动的色块。徐淼盯着桌面上那份合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这是份片酬只有她之前三分之一的小成本电影邀约,但剧本好得让她读了三遍仍会落泪。

“还在犹豫?“姚奇将一杯热可可推到她面前,自己那杯黑咖啡已经喝了一半。

徐淼抬头,发现丈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这半个月来,他们虽然不用去片场,但心理压力比拍戏时更大——警方的多次询问、媒体的穷追不舍、圈内人暧昧的态度...

“不是犹豫,“她将合约转向姚奇,“只是担心这是否又是某种'补偿'或'施舍'。你看制作方名单了吗?“

姚奇扫了一眼,挑眉:“蓝天影业?那不是...“

“方楠的死对头,“徐淼压低声音,“老板陈志远和他斗了十年。现在方楠倒台,他们第一时间推出这部《幕后玩家》,题材还正好是揭露娱乐圈潜规则...“

“你觉得他们是利用我们?“姚奇靠回椅背,目光锐利起来。

徐淼望向窗外。雨中的行人匆匆撑伞而过,没人注意这家偏僻咖啡馆里的两个“过气“演员。她想起林警官的警告——方楠的势力并未完全清除。

“也许吧,“她转回视线,“但剧本确实好。而且...“她翻开合约最后一页,“他们愿意同时签下我们两个,这很难得。“

姚奇突然伸手覆住她的手:“淼淼,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想接?“

徐淼的指尖微微发抖。剧中女主角的遭遇与她如此相似——一个怀揣梦想的女孩如何在名利场中保持自我。有几场戏的台词简直像是从她心底挖出来的。

“嗯,“她终于点头,“我想演。不是为了报复谁,只是...这个故事值得被讲述。“

姚奇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那就接。管他什么商业斗争,我们只管演好戏。“他掏出钢笔,“不过片酬得再谈谈,你现在可是'勇敢站出来'的象征,值这个价?“

徐淼忍不住也笑了。这是半个月来,她第一次感到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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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当天,蓝天影业的会议室出乎意料的简朴。没有方楠办公室里的名画和古董,只有满墙的电影海报和奖杯。陈志远本人更是与想象中不同——五十出头,穿着朴素的格子衬衫,更像大学教授而非影视大亨。

“久仰两位,“陈志远亲自给他们倒茶,“尤其是徐小姐,勇气可嘉。“

徐淼谨慎地接过茶杯:“陈总过奖了。我们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陈志远重复这个词,若有所思,“在这个圈子里,实话比钻石还稀有。“他指向剧本,“所以我才要拍这个。不是趁火打劫,而是趁热打铁——给这个腐烂的圈子真正一击。“

姚奇微微皱眉:“陈总,恕我直言,蓝天影业也是这个'腐烂圈子'的一部分。“

会议室突然安静。徐淼紧张地看着陈志远,生怕他勃然大怒。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大佬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所以我更要自我革命,“他拍着桌子,“方楠倒台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我们需要建立新规则——公平选角、片酬透明、尊重创作者。“他直视徐淼,“这就是我找你们的原因。你们有才华,更有原则。“

会议持续了三小时。结束时,徐淼不仅拿到了更合理的片酬,还获得了参与剧本修改的权利。走出蓝天大厦时,夕阳正好穿透云层,为雨后的城市镀上一层金色。

“难以置信,“徐淼眯着眼看阳光,“这真的是同一个娱乐圈吗?“

姚奇搂住她的肩膀:“也许我们终于看到了它的另一面。“

正说着,徐淼的手机响起。是个洛杉矶的陌生号码。

“Hello?“她疑惑地接通。

“是我。“赵夕蕊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听说你接了《幕后玩家》?“

徐淼瞬间僵住:“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圈子没有秘密,“赵夕蕊轻笑一声,“别紧张,我不是来阻止你的。相反...“她停顿了一下,“我有些东西,可能对你的新角色有帮助。找个安全邮箱发给你。“

徐淼和姚奇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东西?“

“我的日记,“赵夕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记录了我这三年如何从受害者变成帮凶...最后又变回人。“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声,“对了,小心陈志远。他和方楠不同,但也不是天使。“

通话突然中断。徐淼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如鼓。姚奇刚要询问,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陆小惠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份泛黄的旧合同,签约方赫然是“方楠工作室“和“陈志远制作公司“,日期是八年前。

“这是什么?“姚奇凑近看。

徐淼放大照片细读条款,呼吸逐渐急促:“八年前...陈志远和方楠是合作伙伴?“她突然想起赵夕蕊的警告,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那他现在打击方楠,到底是正义,还是...商业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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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玩家》的剧本围读会选在了城郊一处僻静别墅。徐淼和姚奇提前半小时到达,发现制作团队已经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徐老师!姚老师!“年轻的导演助理热情招呼,“正好,我们在讨论女主角林梦的心理转折点。“

徐淼刚坐下,就注意到会议桌尽头坐着个戴鸭舌帽的瘦削男子,一直低头记录着什么。当那人抬头时,她差点惊叫出声——是曾经在方楠剧组合作过的摄影师张桐!

“张老师也在这个组?“姚奇显然也认出来了,语气中带着警惕。

张桐推了推眼镜:“我被蓝天挖过来的。放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四周,“我现在只为艺术服务。“

围读会进行到一半,徐淼逐渐进入状态。她演绎的林梦既有初入行的纯真,又有被伤害后的坚韧,赢得阵阵掌声。正当她念到一段关键独白时,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抱歉迟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飞机晚点。“

徐淼抬头,手中的剧本啪嗒掉在地上——站在门口的竟是赵夕蕊!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素面朝天,右颊的伤痕已经淡了不少,但依然可见。

“赵...赵老师是我们的特别顾问,“导演连忙介绍,“她在美国有过类似题材的制作经验。“

赵夕蕊径直走到徐淼面前,弯腰捡起剧本递还给她:“演得不错,但还差一点...“她突然附在徐淼耳边,“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徐淼却感到一阵寒意。赵夕蕊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向座位,留下满室窃窃私语。

休息间隙,徐淼在洗手间堵住了赵夕蕊:“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为什么回来?“

赵夕蕊慢条斯理地洗手:“我发给你的日记收到了吗?“

“收到了,但...“

“那就好好读,“赵夕蕊关上水龙头,直视镜子里的徐淼,“特别是关于陈志远的那部分。“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至于为什么回来...“她突然拉起衬衫下摆,露出腰间一处狰狞的伤疤,“这是方楠留给我的纪念。我回来要个说法。“

徐淼倒吸一口冷气:“警方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赵夕蕊放下衣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指使人干的。“她转身面对徐淼,“听着,我欠你一个道歉。当初在片场针对你,是因为方楠命令我'测试'你——如果你经不住刁难离开剧组,就不够格成为他的...新猎物。“

徐淼胃部一阵绞痛:“那你为什么最后又帮我?“

“因为...“赵夕蕊的眼神突然柔软下来,“你让我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小心陈志远。他资助这部电影,不只是为了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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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徐淼和姚奇在酒店房间里仔细阅读赵夕蕊发来的日记。文档有密码保护,密码提示是“我们共同的日子“。徐淼试了方楠被捕日期、赵夕蕊生日都不对。

“试试你收到方楠邀请的那天,“姚奇突然说,“那可能是她决定站出来的时候。“

密码正确。文档里是赵夕蕊娟秀的电子手写体,记录了她如何从一个怀揣梦想的表演系学生,一步步沦为方楠的“猎手“。

「2019年3月15日

他又带我去见投资人了。酒过三巡,那人开始摸我的腿。方楠假装没看见,事后却说这是“必要的牺牲“。我哭了一夜,他送了我一个爱马仕包...」

「2020年7月22日

今天又帮方楠“说服“了一个女孩。她叫小雨,长得真像我大学时的闺蜜。我故意对她恶语相向,希望她一气之下离开剧组...但她忍下来了。方楠很满意,说这种坚韧的才“有趣“...」

徐淼读到这一段,手指不住发抖。姚奇默默握住她的手,继续往下滚动。

「2021年5月8日

我终于发现了方楠和陈志远的秘密。原来他们早年是合伙人,一起建立了这个“星链“系统——表面是艺人资料库,实则是共享猎物信息的网络。后来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但系统仍在运行...」

文档突然中断,最后是一段加密视频。姚奇用专业软件破解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满脸泪痕地对着镜头说:

“我是戏剧学院2018级李萌,方楠承诺给我《春逝》女主角...却在酒里下药...视频在他电脑里...求求你们帮帮我...“

视频戛然而止。徐淼和姚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愤怒。

“这个李萌...“姚奇声音沙哑,“我记得新闻说她两年前自杀了。“

徐淼猛地站起来:“我们必须告诉林警官!“

“等等,“姚奇拉住她,“赵夕蕊为什么给我们这些?她完全可以自己交给警方。“

徐淼想起洗手间里赵夕蕊腰间的伤疤,和那句“没有直接证据“,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她知道仅凭这些还不够...她需要我们演好这部电影,引起公众关注,迫使警方深入调查!“

姚奇沉思片刻:“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可能正站在一个更大的风暴中心。“

窗外,夜空中乌云密布,远处隐约传来雷声。徐淼走到窗前,发现酒店楼下停着一辆陌生黑色轿车,里面似乎有人正用望远镜观察他们的窗口。

“姚奇...“她声音发颤,“我们可能已经被监视了。“

姚奇立刻拉上窗帘,关掉顶灯:“明天我去买个反监听设备。在这之前...“他拿出新买的笔记本,“我们只在断网状态下工作,用完后把电脑锁进保险箱。“

徐淼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陆小惠发的那份合同...会不会也是赵夕蕊安排的?“

“很可能,“姚奇检查着门锁,“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们不知不觉成了棋子。“

徐淼却摇头:“不,我们是演员,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拿起《幕后玩家》的剧本,“如果这真的是场戏,那我们就要演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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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徐淼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姚奇警惕地从猫眼查看,随即松了口气——是陆小惠,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

“出大事了!“她一进门就打开电视,“凌晨的突发新闻!“

屏幕上正在重播一则快讯:「今日凌晨,警方在城南一处仓库发现大量影视公司机密文件,疑似与近日调查的娱乐圈黑幕有关。据知情人士透露,文件涉及多家知名影视公司非法交易...」

画面切换到仓库外景,徐淼一眼认出那个正在接受采访的警官——是林警官!

“这还不是最劲爆的,“陆小惠掏出手机,“内部群都在传,这些文件是从陈志远的一个秘密办公室流出来的!有人匿名举报!“

徐淼和姚奇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定是赵夕蕊的手笔。

“还有这个,“陆小惠调出一张照片,“今早有人寄到公司的。“

照片上是一张名单,标题为“星链成员“。名单分为两栏,一栏标注“供应方“,一栏标注“客户“。方楠和陈志远的名字赫然并列在“供应方“首位,而“客户“名单里则有几个令人震惊的一线明星和导演名字。

“天啊...“徐淼捂住嘴,“这个网络比想象中大得多...“

姚奇仔细查看名单:“没有赵夕蕊的名字。“

“当然没有,“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赵夕蕊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U盘,“因为我从来不是自愿加入的。“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时间不多了,陈志远已经发现文件失窃,很快就会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姚奇警觉地问。

赵夕蕊冷笑一声:“比如...宣布《幕后玩家》项目终止,把所有'不听话'的人踢出局。“她将U盘递给徐淼,“这里是我能收集的全部证据。你们有两个选择——现在退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她直视徐淼的眼睛,“演好林梦这个角色,用你们的表演让全世界看到真相。“

徐淼接过U盘,感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这不是一个虚构角色的剧本,而是无数真实受害者的血泪。

“我们会演,“她听见自己说,“不仅为了真相,也为了那些再也不能发声的人。“

赵夕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那么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坚持到电影杀青。“她转身欲走,又回头补充,“对了,今天下午的剧本讨论会取消了。陈志远'突发心脏病'住院了...真是巧合,不是吗?“

她离开后,房间里久久沉默。陆小惠不安地绞着手指:“我们...是不是卷入什么危险的事了?“

姚奇望向窗外,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停在那里,但里面的人似乎不见了。

“比危险更糟,“他轻声说,“我们卷入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