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拖曳沉重的影子,暴力与欢愉皆已逝去,疲惫的神经漂浮在宁谧的脑海。
狂躁的冷风平息,空气变得潮湿且混沌,左右两侧幽蓝的冰壁已看不到分支的小径,孤独地行走在这没了差异区分的冰晶隧道,失去参照物依仗的我,只能通过短促的心跳模糊地判断时间的流逝。
衰竭的身体,匿在阴影里的豺狼,失散的舵手,还有不知该如何熬过去的漫长严冬,危机并未解除,脚下的路依旧荆棘密布。
可你知道吗,厨师小姐。
我的内心是平静的,前所未有的平静。
马戏团的大火消解了自年少墓地时便在我心里下起的梅雨。
我不再去记恨什么,我不再去理解我本就不理解的事。
我感激曾在我晦暗人生中出现的身影所教会的一切,他们让我活了下来,可我不会再把他们所遵循的生活方式视为唯一准则,不会再以他们所信奉的价值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
哈,从我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些矫情,如果换成狗泥潭里的那些粗脖子或者是你们这的垃圾佬都能听懂的话就是,我.....我他妈放过自己了。
落地,自缚的枷锁弃于冷原。
咚。
咚。
咚.....
不知是第几声来自心脏的报鸣,不知是第几次抬起皮肉贴着骨头的腿,不知是第几次因寒冷和疲倦而变得意识迷离,模糊血肉的双脚终于将我带到了这触不到一丝光线的【海浪】深处。
瞳孔被黑色的潮水所淹没,忘却来路,不知所在,无从判断方位,我只能一边提防不知在何处等待着的噬人裂缝,一边试探性地出脚,直至脑袋撞向某种坚硬之物。
碰!
撞上冰疙瘩了?
不,没有冷意,也不光滑,有过多次与冰壁亲密接触经历的我,轻易便分辨出这迥异的触感。
伸手触摸,指尖反馈带有毛刺的粗糙木质纹理。
贴近耳朵,扣指敲击,耳道回荡空洞的闷响。
这是一堵木墙,准确地说是构建房屋的木板,在用手肘简单测试木头的腐朽程度过后,真实的痛楚让我放弃了暴力闯入的打算,开始从右向左地上下摸索,试图找到某扇窗户或者是进入的门户。
当然,如果有门铃的话,我也不介意礼貌地按几下,然后用挑不出一丝毛病地语气说上一句,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过要是真的有人回应,那么我估计还是会送上自己的拳头表示问候。
贴合,摸索,努力用冻僵的手指寻找那脑海中预演的感触。
椭圆,金属,锈迹斑驳,记忆与现实交合,我在黑暗中展露不为人知的灿烂笑容,感谢女神。
门把手。
拧动,随着一声没了润滑稍显嘶哑的叹息,门开了。
进入,光脚踏上积攒厚厚一层昏沉的地板,浮游大量颗粒粉尘的空气让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小心关门并将门栓锁死,以防我们都知道的某位不速之客后,我开始摸索着前进探索。
叮当叮当.....
脚下传来各种物件滚动,碰撞发出的脆响,如果这种声音是放在某个下雨天的院落里,飞檐悬挂着的风铃,或是一首协奏曲里伴奏的竖琴,那么一定会为心情或是乐曲增加一抹空灵的色彩。
可是放在这,放在这被废弃港口的一间不可知的房子里就变得充满诡异的味调,心灵上的冷意顺着脊椎蔓延,我不觉吞了吞口水,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行走,直至脑门又一次亲吻墙壁。
摸索,试图寻找期许中的有关灯光的开关,可惜无果,女神或者是奇迹似乎厌倦了我这个贪婪家伙的请求。
我就像一只因为无聊而把自己脑袋揪下来当把件的苍蝇,伴以毛骨悚然的空灵脆响,来回撞墙。
直到又是一次结实的碰撞,它撞碎了冻结我笨脑袋里的坚冰,我想起兜里还有那盒用于点燃烟花子弹,让我后背开花的“可爱”火柴。
指头伸进裤腰口袋,越过铜币和我的那颗门面,摸到四方物件,掏出。
只剩一根,其他的都跟着爆炸飞逝。
捏住木柄中部避免折断,然后将其对准盒子右侧的糙面,滑擦,火苗升起。
厨师小姐,此刻我的心情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看到被闪电击中的燃烧火树的野人先祖。
借由这转瞬即逝的微小火炬,我第一时间向下看去,在看清声音的恐怖来源过后,我基本可以确定我的脑子绝对受了严重的伤。
作为狗泥塘酒吧和后来空庭2号的,钟情与酒精共舞的常客来说,我早该想到的。
可是......
瞳孔倒映这几近堆砌成山的空酒瓶,它们因我的到来而打破了脆弱的平衡,造成山体滑坡,进而发出恐怖的韵律。
这也太能喝了吧?!
老实话,即便是我的那位酒鬼父亲在这座房屋的主人面前,也只有摆摆手,神情尴尬地说上一句,抱歉,我不会喝酒。
火焰顺着木棍下滑,即将燃烬,我赶紧收回视线,投向四周的墙壁,斑驳脱落的老式棕漆上看不见管道的踪影,更不用说是由煤气驱动的照明设备。
酒鬼大人,你不可能和猪头鲨一样没有眼睛,晚上不用开灯吧。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与火焰赛跑。
不多时,当火焰触及指尖之际,我终于在厅室的西北角发现了一盏悬在潦草图钉上的煤油灯。
调转身形,大跨步奔跑,火焰灼烧指尖皮肤,焦糊弥散,强忍钻心的疼痛,取下煤油灯,将火柴丢了进去。
几乎是在棍柄的火焰燃烬的同时,坠落的星火将灯芯点燃,灯盏内残存的蜡油托举起新的火炬。
我甩了甩发黑的手指,舒缓了片刻,接着便高举这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熄灭的灯展,观察这间属于拥有超乎寻常酒量家伙的住所。
左侧,封死的壁炉,两张斜对摆放的绒布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堆杂乱的纸张和信件。
右侧,餐厅,长桌木椅,还有一堆散落各处的餐盘。
房屋内的陈设异常简单,稍微能展现主人生活情趣的便只有立在柜台上的淡青色琉璃花瓶,其中摆放的花束早已枯萎,瓶子似乎也是碎裂后重新粘合的。
煤油灯的火光驱散不了它们身上浓重的黑暗。
这里简直像是一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