沬邑(朝歌)的主路上尘土飞扬,来往行人的吆喝声与车马的喧嚣交织在一起。
小臣媛坐在行进的舆车上,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
她起初有些愣怔,微风拂过她额前的发箍,露出困惑的神情。
但很快,她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仔细打量着来人被阳光勾勒的轮廓,手指攥紧了车辕,许久才认清了眼前的面孔。
“你是......左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左疆从人群中挤上前来,阳光在他的古铜色皮肤上跳跃。
他目光灼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对,是我!”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笑容在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开,“想不到小臣媛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小臣媛微微前倾身子,发间的玉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在沬邑?难道也是来参加大蒐礼的吗?”
左疆抬头,眼中的光彩在正阳光下格外明亮。
他挺了挺胸膛,身上衣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算是吧,商王越来越重视我了,”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豪,“我如今奉王命在沬邑南郊招纳四方流民。”
说着,他的眼神突然柔软下来,“感谢小臣媛当初把我推荐给商王,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
“那还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小臣媛轻轻摆手,衣袖上的云纹在风中轻颤,“我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
“不一样的,”左疆急切地上前,脚下带起一小片尘土,“没有小臣媛的推荐,我再有本事还不是奴隶一个,根本无人在意。”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沉重。
左疆又往前走了几步,更靠近舆车。
他仰起头,目光中满是对小臣媛的关切,额头上还挂着被暴晒后面留下的汗珠。
“小臣媛今日来沬邑,所为何事?”他轻声问道,目光扫过她略显焦虑的面容,“看你举目四处张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许我能帮上忙?”
小臣媛叹了口气,将子坚可能私下跑来沬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左疆,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左疆,你有没有在沬邑看到子坚和他的族人?或者,有没有留意到他们族徽旗之类的标志?”
说罢,她将子坚族徽的图案向他描述了一番。
左疆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作为被俘虏后又获商王重用的外邦人,他对商王族内部的事务并不算太了解,更何况是子坚这样年轻的王族子弟。
他努力回想最近在沬邑所见到的所有族徽旗图案,但想了半天,仍然与之匹配不上。
“我没看到与你所说相符的人和族徽图案。”
他无奈道,“沬邑现在太混乱了,人来人往的,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
小臣媛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神中闪过黯然。
左疆于心不忍,见她着急,便安慰道:“不过,小臣媛,你别太担心。”
他压低声音,“我听商王曾经对飞廉等人说过,沬邑还在营建中,承载能力有限,容不下太多人驻扎。
有些商族人,可能会被直接安排到王畿东鄙的枼陮去。也许子坚他们就在那里。”
小臣媛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急切地抓住车辕,身子向前倾:“你的意思是,子坚等人可能去往枼陮了?”
“是的,可惜商王此时不在沬邑,不然你可以打听得更清楚些。”
小臣媛正要说话,却见左疆欲言又止,目光不时瞟向她身旁的易峟。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易峟正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什么要说的吗?“她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左疆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小臣媛,你身旁的这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身,以便更好地打量这位与小臣媛并肩而坐的人。
“真是失礼,为了找人昏了头,都忘记介绍了。”
小臣媛带着歉意,说道,“他是北土来的昜伯峟,此次奉王命来沬邑,准备参加大蒐礼。”
“昜伯峟?”
左疆原以为与小臣媛如此亲近的人怎么说也是王族子弟之类的,却没想到竟是北土的方伯首领。
他的眼神不禁变得锐利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易峟,试图看出些不同寻常之处。
小臣媛见状,忙道:“嗯,昜伯是首次到沬邑。左疆如果熟悉沬邑的话,不妨多帮忙照顾一下他。”
“昜伯峟?”
左疆把名字又念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熟悉。
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商王曾与众臣讨论过昜伯峟!而且,他当时也在场。
“不敢不敢,”
左疆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摆手道,“恐怕,到时候需要昜伯照顾我才是。”
他的话让车上两人都感到惊讶。
小臣媛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易峟听得也微微一愣。
小臣媛追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左疆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不肯多说。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知道了。”
因为涉及到商王的决策,左疆不得不对她有所隐瞒。
双方又随意聊了几句后,小臣媛便告别左疆,重新出发。
“真是想不到,像左疆这样的人物,以前竟也沦为奴隶。”
易峟的思绪飘回到昜国,想起了那些同样命运多舛的同伴——司工棣、棠密、弓仓、弓舟等人,他们都曾历经过相似的痛苦。
说着,心有所感,易峟转过身,向后望去。
只见左疆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小臣媛的车驾,那痴痴的神情中带着某种炙热。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孤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小臣媛听到了易峟的肺腑之言。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悠远的回忆:
“昔年,我亡夫因参与征伐东土有功,王将许多越戏方的战俘赏赐给我为奴。
左疆便是其中之一,他本是越戏方首领之子。”
车轮碾过一块碎石,车身微微晃动。
小臣媛扶住车轼稳住身形,发间的玉笄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左疆为人诚恳,能力出众,一直给我当奴隶,实在是可惜了,他的才能不应该被这样埋没。
恰好那时,我听说王要招徕四方能人,不看重出身,于是就推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