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复读生与我一同走出教室。
“我下楼买点吃的。”复读生与前台老师打着招呼，我也跟着点点头。前台老师亲热地复读生回应着，而我，人家并没有理我。
对于大多数机构的工作人员来说，老师的地位远远不如学生。我想抽自己一巴掌，干嘛表现得那么谦卑。
大约是看出了我的懊恼，复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递到我手里。
我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糟糕的心情的确缓解了很多。
我们一同坐电梯下楼，一同经过那个小超市。
进入超市之前，复读生拉住了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她说的是上课打瞌睡，便安慰她，提醒她少刷手机，晚上早点睡，状态可能会好很多。
“没事的，离高考不到俩月了，挺住就胜了。”我一边说，一边把她往超市里推。
“老师，我是说，上次......那一次......那个新来的学管老师......”复读生已经被我推进了超市大门，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续上了最后一句。
复读生消失在花花绿绿的商品里，而我，一面大步流星地往前，脑子里一边快速调取着过往的信息。
难道，她说的是扶丹？
说真的，当初接复读生的课时，我心里就有些犹豫，最揪心的画面就是当初扶丹蹲在地上掩面抽泣的画面。
可是，诱惑战胜了不安，我还是为了利益愿意冒这个险。
没想到，复读生与之前初见时不太一样，这课顺顺利利上了下去，她甚至都没有什么过激与出格的表现。
如果没有其他干扰和影响，人大多数时候还是亲近距离的相处中的回应来决定与人的相处心态的。
我与复读生的接触相对简单，也没有什么事情刺激她，我们的课便按部就班地持续了下来，如果不是她今天忽然那么说，我都已经忘了，我们的生活中还有个交点：扶丹。
人的好奇心，一旦被激活，就很难再沉寂下去。
我就是这样，那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琢磨复读生究竟想要说什么，我又想起了扶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说真的，失眠并不完全是因为关心扶丹，更多的还是被拉扯起来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复读生会那么愤怒，以致于要自残。
无论我编排了多少个版本的故事也没法打消我的好奇心了。
实在睡不着，我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快12点了，也不知道枕边人睡了没？
我：睡不着。
隔了几分钟，那边有回音了。
枕边人：怎么了、
我：烦。
枕边人：听听音乐。
我：明天你回来吗？
枕边人：有可能。
我有些生气了：不想回就算了！
枕边人：嗯。
我把手机扔一边，直挺挺地躺在一片昏暗的灯光里，更睡不着了，这会儿，不是因为扶丹，是因为枕边人。
什么态度嘛，不回家算了，我也轻松点。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想，我总共睡着的时间不超过2小时吧？早上起床的时候浑身无力，看啥都是模糊的，我使劲地朝镜片哈着气，用面巾纸不停地擦拭，但世界看上去还是有点模糊。
这一天，复读生的课是早上第一段，我便也早早地赶到机构。
她早一第一段课通常都是要迟到的，但是作为服务人员的我们，不能。
我啃着一根油条，匆匆上了电梯，电梯停下来的时候，抖了一抖，油条给抖落了，心疼得我差点骂人。
说来我的愤怒也挺可笑，我并不是因为没吃的而生气，而是本身心情就不好，又来了这么个倒霉事儿，我的坏情绪但成倍地被叠加了。
我想抬脚跺身那躺在电梯间里，可怜巴巴的油条，忍住了，只是弯腰捡起它，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
下了电梯，我便匆匆往垃圾箱旁边跑。
垃圾箱旁边，复读生正站在那里。她在剥鸡蛋，用长长的指甲把蛋壳弹到垃圾箱里。看到她的时候，我颇感意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今天竟然来这么早。
“老师早！”听到脚步声，复读生回过头来，轻声与我打了个招呼。
“今天这么早啊！”我说，然后又觉得这话听上去好像话里有话似的，会不会给人一种故意内涵她的感觉。
复读生笑了笑，一面啃着鸡蛋，一面与我一起朝教室走去。
那间小小的，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虽然窄小，但对于她来说好像更合适，小房间给人的感觉是封闭性更好，更温暖，也更安全。
班主任曾经问她要不要换一间大一点的，她用一个字回绝了——冷。
我不太喜欢这个小房间，我老觉得闷，而且她还喜欢将门关得死死的。这不，我们刚一进那个小房间，她就转身将玻璃门推上，还摇了摇，好像看看那门结实不结实。
“老师，今天别讲新卷子了，昨天的我还没弄懂。”复读生自己提出了要求。
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我有些烦，昨天的试卷我没带，只得翻出手机，看看PDF的文件还在不在。
我必须重新打印一份出来。
找到文件后，我便去了在校区过道上的打印区。那台打印机跟个巨无霸似的，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我一向是提前准备好资料，这个机构的这台打印机对于我来说是个陌生的爱伙。
一阵手忙脚乱，我已经打印一堆废纸出来。不是前后颠倒，就是上下颠倒。我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又是紧张，又是混乱，一通胡乱操作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我偷瞄了一眼周末，将那些打废的纸张以最快的速度往旁边的废纸筐送，不仅如此，我还故意把它们往下塞，往里塞。
如果老板看到我不到几分钟就把半包纸整废了，估计得气死过去。
眼见着进校区的老师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心慌，就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人，生怕被别人抓包似的。
鼻尖，脸颊，脖颈全是汗，就连我的眼镜都开始在一片雾气腾腾中变得朦胧了。
“来，我帮你。”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转头看看，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老师，正温和地看着我。还没等我应声，他已经开始熟练地操作起那个巨无霸来。
几分钟的时间，他便把已经打印好的试卷递到我手上。
“高老师，小颖是我堂妹，您帮我多照应一下哈，辛苦您了。小颖说您人很好。”他说。
我愣了一下。
小颖，就是那个复读生。
看我一脸的迷惑，说话的人又添了一句：“我也在这里上课，教历史，也是兼职。”
补文科的学生很少，他又是兼职，难怪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姓仇，与小颖一样。您叫我仇老师就好！”他说。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复读生，小颖的堂哥，历史老师仇老师已经消失在过道尽头。
我拿着试卷，满头满脸都是汗，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复读生小颖的教室。
小颖坐在桌前，双手支着下巴望着某一处，看到我进门，她微微一笑，说：“高老师，你刚刚看到我表哥了吧？”
啊？！打印机离这间教室，起码要转两个弯，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