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屠户,乞活
- 神诡乱世:举头三尺,我为神明
- 健康游戏忠告
- 3593字
- 2024-11-07 11:35:25
屠宰,其实是门讲究的精细活儿。
譬如杀猪,猪肉腥臊,便要放血干净。
需用阔口宽刀,深开血槽,自颈侧下刀,一刀搅断血脉。
譬如宰羊,应用轻薄利刃,快刀划破胸前皮肉。
趁其未觉痛楚之时,探手而入,掐断心脉,利落摘出羊心。
可使皮毛无损,肠肚内的污物,不往上涌。
宰牛,则用直刃尖刀,寻其头颈交接之处,急贯而入。
如此,老牛免遭杀身之痛,亦可节省人力。
……
“至于怎么宰黄鼠狼,想不起来了,这家伙没学过。”
“不过我琢磨着,都差不多,你们这些妖怪,不都是照着人来修的嘛!”
“所以你放心,这方面的经验我丰富得很。”
十五正当月儿圆,月色清亮如水,毫无遮挡的倾洒而下,将两丈见方的小院照了个通亮。
黄十三软绵绵瘫在由两条春凳临时拼凑成的案桌上。
耳边不停回荡着霍霍的磨刀声,还有那疯子的胡言乱语。
自打黄十三修炼有成以来,它从未像今夜这般恐惧过。
人族有句老话,叫做“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在黄十三看来,那压根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儿。
毕竟是经年的老妖,它什么怪事没见过?
上次在城外打血食,它还亲眼看着一只被烤得半熟的老狗,从火堆里跳出来咬死了一群叫花子。
可那是妖啊!
人这种东西,他不能……至少不应该,在被自己扯烂半边脖颈的情况下,立马又跳起来捅自己几刀。
这压根就不合理!
象鼻岭中那只怨气滔天的老尸妖回魂,还足足耗费了七个日夜呢。
更让它惶恐不安的是,被这疯子胡乱叫喊着攮了几刀之后,自己便如同中了妖法一般,自脖颈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甚至连那一向百试百灵的尿遁绝技,也施展不出来了。
黄十三扭头看向那疯子,只见他袒胸露臂,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透,还在卖力地磨着那把煞气缭绕的杀猪刀。
这凶人身上未干的鲜血,顺着那壮硕紧实的肌肉,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在月光下显得诡异莫名,更衬得这厮凶焰腾腾。
乍一看,倒比黄十三自己还像个妖魔。
黄十三心中一片绝望,随之而起的,还有无尽的悔恨。
“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妖孽啊?”
……
孟觉当然不知道这老黄皮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它扭头盯着自己,孟觉冲它笑了笑,便继续埋头磨起了刀。
只是嘴上又习惯性的开始碎碎念起来:“不好意思,刚捡回一条命,亢奋得很。”
“加上原来干活的时候,总习惯嘴里含颗糖,多少有些不适应,话有点多了。”
“等死的滋味是不好受,害怕是正常的,我尽量快点。”
“你说你们妖怪的身体是比较皮实哈?这才几刀呢,刀口都崩完了……”
他口中絮絮叨叨,实质上脑中却一直在整理着关于前身的记忆。
老孟家往上数五代,都是这安平县中响当当的好屠户。
可惜的是,传到孟觉这一代,手艺仍在,家业却彻底丢干净了。
毕竟在这样一个邪祟横生、遍地妖魔的世道里,走乡串寨,邀猪收羊,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即便是那家大业大的,自家圈养了猪羊,也不见得保险。
岂不闻那城北的郑屠,月前便是死在自家猪场里养出的猪妖口下?
“看来这年头屠夫也是个高危行业哩!”
“可这家伙一不出城,二不养猪,就是个随请随至赚点散钱的帮屠,到底是咋招惹上这老黄皮子的?”
孟觉脑子仍有些混沌。
实在是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没功夫去消化。
他左右想不清楚,干脆抬头直接询问当事妖。
黄十三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模样,自衬已是必死,完全没心情搭理他。
恫吓、利诱、蛊惑,它早已尝试了个遍。
可这疯子只顾着自说自话,全然听不进去。
所以黄十三努力收起了嘴边耷拉着的舌头,倔强地扭过头去,只肯留给他个后脑勺。
但很快,恐惧又重新占据了它的大脑。
因为那疯子不再磨刀了,转而提刀来到它身旁,开始对着它的伤处指指点点。
嘴里还一个劲的咕囔着一些“脊柱、神经”之类的鬼话。
黄十三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死亡。
可当这个古怪的疯子真的来到身边时,它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没完全准备好。
于是它终于试探着开口:“我若是说了,能否给个痛快?”
孟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
“啊?说什么?什么痛快?”
他嘴上问得平常,下手却一点也不慢。
话还没出口,那柄寒光闪闪的硕大杀猪刀,已经有一半没进了黄十三的胸膛。
黄十三挣扎着抬起头,眼瞅着自己的鲜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涌泉一般往外冒。
一颗刚起波澜的心,再度归于死寂。
它重重将头摔回案桌上,再不动弹。
只是不知怎的,它那幽光闪烁的狭长双眸中,似乎泛起了莹莹泪光……
“你瞧你,老一惊一乍的,我这个人有职业病,可不经吓的。”
“不过被你这一咋呼,我倒想起来了。”
“初七那天,菜市街老刘头来借刀祛邪,说他家闺女闹了撞客,是你捣得鬼吧?”
“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非得把人家祸害成那生不如死的鬼模样,你图啥?”
他说到这,没来由想起那个屎尿糊身,被嚼不碎的骨头戳穿腮肉,却还是没完没了的往嘴里塞活鸡的女孩。
心头自然而然地升起几分戾气。
“而我呢?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小忙,混口饭吃而已。”
“你说你走就走了,又没甚损失,为何就非要害我一命才算完?”
“唉!你瞧,不管在哪里,总是少不了你们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杂碎。”
前身的记忆吸收得越多,孟觉对现在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就越清晰。
潜移默化间,他已然完全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眼见这老黄皮子双眼紧闭,摆出一副安静等死的模样,他也不去管它。
只是自顾自转身,来到那方巨大的磨刀石前,捡起了适才被他随意丢在一旁的刀囊。
由熟牛皮缝制的囊袋内,依序插着四把形制各异的铁刀。
以孟觉几百期锻刀大赛熏陶出的眼光来看,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但这也是老孟家的传家宝,几代人赖以吃饭的家伙事儿。
放在这样一个邪祟横生的世道里,更被世人赋予了一些特殊的意义。
老话说得好,穷人驱邪有三宝,柳条柚叶杀生刀。
这屠户的屠刀,便是杀生刀的一种。
人们始终相信,屠刀杀戮越多,煞气便越重,用来祛邪镇煞,效用也越好。
所以孟觉手中这几把祖传的好煞器,在安平县中也是小有名气的。
寻常人家,家中遭了邪祟,请不起那名僧高道,又经不住官府阴阳生的盘剥。
往往就会带些吃食酒水来,请了他带刀去家中,宰杀牲畜用以杀鸡儆猴。
再有穷困一些的人家,干脆就请他把刀悬在门口房梁等处,震慑邪祟。
似那寻常的闹祟、撞客之类的小毛病,配合着司娘端公们跳神呪祷的一套把戏,通常都能刀到病除。
起先有人来请,孟觉多少还有些忌避。
但随着生活质量越来越好,他胆子也就自然而然大了起来。
最近这一两年下来,更干脆把这破煞祛邪的事儿,当成了主业来做。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这不,就在前两天去帮人治撞客的时候,便被眼前这只记仇的老黄皮子记恨上了。
这老畜生也不知盯了他多久,终于在今夜壮起胆子,逮着机会,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
可这老妖又哪里知道,这世间还有穿越这一档子玄而又玄的邪门事?
于是乎,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孟觉一边清理着刀囊上的血污,一边整理着思绪。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风,卷来一朵黑云,将高挂半天的一轮满月遮去半边。
不知不觉间,一直亮堂的小院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那把硕大的杀猪刀,仍旧留在黄十三的胸膛。
这老黄皮子当真命硬,依旧耷拉着舌头,在大口地喘着粗气。
随着它胸膛起伏,一股一股黑红色的血水便顺着伤口流出,在黄泥地上积成一洼小小的血潭。
从孟觉的角度看去,刚好将天空的半轮明月映在其间,有种别样的妖异美感。
他慢条斯理从刀囊间抽出两条系带,将之紧紧捆在腰间。
而后又从囊袋中挑出一把趁手的刀来,缓缓走回桌案前。
望着这老妖脸颊黄毛上挂着的一串泪珠,他忍不住嗤笑出声。
“瞅瞅,别人的命不是命,自家的命,倒是金贵得很。”
“话说我过来之前,正在料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畜牲……”
“那家伙只是个普通人,骨头却比你硬多了。”
“哈!说起来人这种东西真是莫名其妙,明明都是胎生肉长的,有的人只仗着爹老子腿比寻常人粗些,就能打心底里不把自己当人看。”
“他害了十三个家庭,平均算下来,我还了他六十五刀,那家伙足足撑到二十六刀才开始落泪,可比你强多了!”
“你呢?你本身就不是人,你又该挨多少刀?”
感受着那冰冷的刀身一下一下拍在自己脸上,黄十三死死地闭着眼睛,唯一能动的一颗头颅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嘴里忍不住本能地发出些“哼唧、哼唧”的兽鸣来,听在它自家耳中,只觉得陌生却又熟悉。
恍惚间,它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变成了那只被母亲护在肚皮下的幼兽。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泡透了它的耳根。
“求你……求你……饶……”
它连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一句人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孟觉见它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愣。
只因在这老黄皮子开口时,他眼前便缓缓浮出一行虚幻的墨字。
【愿心:乞活】
【在你苦口婆心的感化下,老妖黄十三已幡然悔悟】
【它乞求你饶它一命,再给它一次重来的机会】
【还愿:愿力+5】
看清这几行墨字,孟觉先是一喜,随后又晒然一笑。
揉了揉眼睛,便只当它没出现过。
他笑盈盈看向那眼神已变得清澈的老妖,开口道:“你瞧,总有办法教你们学会什么叫敬畏的。”
敬畏?
敬畏什么?黄十三不大想得清楚。
在它茫然的目光中,孟觉缓缓收起了手中那把弧度平滑,常用来剔骨剥皮的宰羊刀。
继而双手交叠,摆出了个黄十三从没见过的默哀姿势。
“失敬了,大体老师。”
“我叫孟觉,按你们这的说法,以前干过几天仵作。”
“现在是个,屠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