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维克与莱莉对峙的同时，不远处的林子外。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步履匆忙，从通往诺维格瑞的大道上疾奔而来。
“嗬，嗬，跑死我了！那贵族家的公子跑的怎么比战马还快？”
领头的队长明显上了些年纪，此刻已经满头大汗，扶着旁边的树干喘气不止。
“毕竟是传说中的恶龙出没嘛，兴奋过头倒也合情合理……快看！”
旁侧一位面容稚嫩的士兵刚想递块毛巾过去，就被眼前战场惊掉了下巴。
“竟然真的有恶龙！”
巨龙在天上展翅，却不似想象中那般桀骜，倒像是在苦苦挣扎，意图摆脱某种束缚。
围观的人群亦不见踪影，目所能及之处尽是血迹与残躯。
唯有那贵族出身的骑士维克，正与一位身着绯红长裙的少女鏖战。
众士兵闻言皆面面相觑，只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还有个魔女？难不成女巫猎人们抓到了真货？”
“依我看来，那女巫十有八九就是操纵巨龙作恶的元凶！”
“贵族小子也真是愚蠢，跟个女巫比啥射箭，直接冲上去一剑劈了不好？”
见队伍中已有人蠢蠢欲动，拔出武器正欲争功。
“愚蠢的是你！”
士兵队长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那人脑门上，语气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上次城里闹女巫的时候，大火可是烧透了半个诺维格瑞！那年头你们连毛都没长齐呢！”
“都不知晓对面使的是什么邪法，就敢贸然上去送命？”
“把弓弩都拿出来！等那魔女跟我们的贵族公子耗得差不多了，再想着出手！”
听闻队长此般呵斥，大部分士兵都恍然大悟，赶忙从身后取下小臂来长的十字木弩，拉弦上箭准备妥当。
一半人留在原地警戒天上的巨龙，另一半则悄悄绕到场中二人旁侧，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专注于跟眼前少女战斗的维克突然耳朵一动，却暗地呿了一声，似乎对这种打扰他兴致的‘援手’颇有些不满。
“无聊……”
箭矢破空声时常骤起，无一不是从刁钻角度直取要害，却次次都被少女周身的花瓣挡下。
随着骑士的箭袋逐渐空瘪，先前漫天飞舞的蔷薇花瓣，此刻已寥寥无几。
少女的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显然已将体力耗至极限。
“那魔女快不行了！放箭放箭！”
先前被拍脑门的士兵本就憋着一股邪火，眼见这般稍纵即逝的立功良机，又怎会甘心错过？
一时竟不管同在场中的骑士维克死活，大叫着摁下了手中木弩的扳机。
咻——
身后尖利声响骤起，维克似有所感当即脑袋一歪，一道弩箭擦着脸颊直飞而出，却轻易被少女旁侧的花瓣挡下。
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边林子里也跟着射出无数弩箭，直取场中交战的二人。
“该死！这帮昏了头的蠢猪！”
维克痛骂出声，身形虽早一步撤了开去，还是难逃被密集箭雨波及之命运。
眼下只能弃弓往地上一滚，拔出腰间小刀格挡流矢，已无余力再去关注那少女的处境。
莱莉这边，纵使蔷薇花瓣风暴般席卷周身，终究没能将箭雨尽数挡下。
偶尔有漏网之鱼掠过，她那单薄的身躯上，就会多出一条醒目的血口子。
铺天盖地的箭矢仿佛无穷无尽，伤痕数量飞速增加，她眼瞳中闪耀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来。
……
“阿嚏！”
雷霆在天空中炸响，只是眨眼功夫，无边风暴朝着地面席卷而来！
箭雨顷刻倒卷而回，树林中亦传来数声惨叫，不少士兵刚想站起身来痛号，就连着旁侧叶丛一齐被狂风抛向远处。
“什么——”
维克忙将手臂交叉抵挡，纵使劲风刮得面庞生疼，还将双眼睁开一条小缝，勉力望向场中的少女。
却见她身旁花瓣风暴也被吹散，其中一枚径直掠向自己，躲闪的念头刚一升起，便觉右眼突然一黑，剧痛随后席卷脑海。
“咕！”
右手急急捂去，却觉掌心尽布滚烫，维克睁开尚且完好的左眼观望，只见右掌上血液干涸凝固，逐渐化作蔷薇花瓣飘向远方。
诡异的温暖从已无知觉的右眼蔓延开来，他嘴角扯出一丝讪笑，只觉心里满是荒诞。
“看来，我也步了那小丑的后尘吗……”
几十年的潇洒人生，对刺激的无尽追求，还有尼弗迦德皇帝的嘱托……
都似一场梦，转头成了空。
死亡不时就要降临，他眼下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再看一眼夺去自己生命的魔女模样。
……
而在莱莉感知中，自从风暴过后，那无形注视竟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连同擒拿恶龙的巨手，也继续往天上收回。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又寻得一线生机，本应欢喜不已的少女，此刻却似一条将要被抛弃的小狗般无助且惊恐。
神明大人失望了？难道是我刚才的表现触怒了祂的意志？
祂若是抛弃了，这世间还能有什么地方容得下我……
她转身就走，脚步跌跌撞撞，朝着巨手收回的方向发命狂奔。
蔷薇花瓣飞向她的身前，不消片刻就搭起了一条直通恶龙尾巴的道路。
她每踏开一步，充当‘垫脚石’的蔷薇花瓣便干瘪坠落，最终化作飞灰。
短短数下，她就将跨越那天堑般的障碍，逃离这是非之地！
目睹全程的维克目瞪口呆，只觉右眼的温暖似乎停止了蔓延，立在原地没有半分动作。
“你还在发什么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魔女逃跑？！”
旁侧喝骂声骤起，维克浑身一激灵，转头却看见士兵队长咬牙切齿，正抬起十字弩对准天上魔女与恶龙。
“等一下！她还——”
维克刚想伸手阻拦，老兵手速却更快一分，弩弦激发声骤响，漆黑弩箭化作流光，直直射向少女的后背。
噗嗤——
出乎众人意料，弩箭并未被花瓣阻拦，而是正中了少女的后心！
她低头喷出一口鲜血，身躯却也借了这庞然劲力向前飞出，双手紧紧扒在了恶龙尾巴之上！
“这还能挣扎？快来人再射几箭！不能放她——”
“够了！”
维克挤尽浑身气力暴喝出声，惊得周围所有人动作都停了一拍。
也就这一下耽搁的功夫，带着无力与不甘的嘶吼，巨龙连着尾巴上的魔女，都一同飞进了太阳当中！
烈日依旧滚滚，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天上顺风飘下几滴血点，还未落地就化作花瓣消散。
在场众人亲眼见证了这般奇景，一时只能面面相觑，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半句。
维克伸手摸了摸右脸，却没摸到鲜血与花瓣，仿佛随着魔女的离开，那夺命的芳华转化也停了下来。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旁侧满怀怨忿的低语随之而来。
“几十个无辜民众遇难，女巫猎人也折了一队，甚至还有一位主教死于非命！”
“就算你再手眼通天，光一条包庇女巫的罪名，就够上十次火刑台！”
“咱们走着瞧……”
士兵队长阴沉着脸，本想着扇上几巴掌泄愤，可看到维克浑身伤痕和血肉模糊的脸庞，也只能抛下几句狠话，转头去收敛残兵剩将。
维克刚想嗤笑相还，却觉浑身气力都被转瞬抽空，眼前的景色飞速旋转，随着一声闷响归于黑暗。
“魔女……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