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日殊途

“叔公，我先撤了。”

陶眠退出了药师楼，哪知刚把门合上，庭院外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

“眠子！！！”

“哎哟，我可算找到你了！”

陶眠回头一愣：“陆正安？你怎么也来了？”

“还不是沾了陶秋儿的光，不，现在得叫陶履霜了，是跟着她回来看看你。”

一年前，陶眠去谷穗城中打听云琅道院的消息，那时的陆正安只是个会些拳脚的街溜子，两人不打不相识，慢慢就混在一起了。

后来道院大考，也是在陶眠的鼓动下，不，应该说是陶眠把道考的名额送到了面前，这小子才相信，他这么个没爹没娘的贫贱破落户，能有鲤鱼跃龙门的一天。

毕竟，谷穗城里的少年数以万计，当值的道师又才几个？

可陆正安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他们仨一同应考，最后却是陶眠这个主心骨被打了回去，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陆正安几回夜里想到这事，都偷偷替陶眠抹眼泪呢。

所以，他一听说陶秋儿要回陶公村，便蹭着跟了过来。

“看看看，看兄弟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陆正安就跟献宝似的，迫不及待地在棉衣里摸了一通。

陶眠心里才刚刚有了一丝好奇，就看到这家伙拿了个叮当响的瓷瓶出来。

“不会吧？”陶眠下意识脱口而出。

陆正安见他一愣一愣的样子，心中的满足感顿时噌噌往上飙！

“噔噔噔噔！！！不错！就是引气丹！！！”

陆正安笑得龇牙咧嘴，就是心里有点纳闷，这眠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引气丹耶？”

说着，他直接就揭开了瓶封，把瓶嘴放到陶眠鼻子跟前：

“里面可是有一颗半哦！我就咬了半颗尝尝味，够意思吧。”

陶眠的目光在陆正安身上一扫而过，虽然这小子换上了干净的道衣，但整个人依然是皮包骨头的瘦，和张遮的丰神俊逸完全不能比。

当初道榜出来的时候，他就是吊车尾的存在，在道院的日子显然也没那么好过。

但哪怕是这样，这小子竟还能匀出一颗半的引气丹……

陶眠轻轻拍了拍陆正安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下一秒。

他便伸出右手食指，竖到了陆正安面前，噗一声，指尖腾起一缕滚烫的白烟。

陆正安俩眼睛瞬间成了斗鸡眼，惊呼道：

“眠子，你已经……”

“嘘。”

陶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

“所以啊，这瓶丹药你好好收着，先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

陆正安没有接这话，反而凑到陶眠跟前，一脸淫荡地坏笑道：

“嘿嘿，我还给你带了别的好东西！”

“还有好东西？”

“当然！”

说着，他便取下背上的包袱，从里边摸出了两本册子出来。

“先看这个！”

“《云琅二十三年志考》？”

“是一本外门道徒写的见闻录，我知道你喜欢看这个，就攒了些道功，给你买了下来。”

“的确是好东西。”

陶眠粗略地翻了一下，可以说，道院外门的各类奇闻杂事，书中都有涉猎一二。

陆正安扯了扯嘴角：“更好的东西在这呢！”

紧跟着，一本摊开的画册便盖到了陶眠脸上，上面只有《见龙卸甲》四个字隐隐可见。

然而，随着视距拉开，画风突然就不对劲了。

只见一行诗云：

“十万雄兵齐卸甲，哪有一个是男儿。”

旁边则是起伏的肉浪在迎战巨龙，近大远小，不可描述。

陶眠看了眼周围，赶紧把手里的画册给合上了，就连封皮上的《谪仙野事》也对折着遮掩起来。

“你都瘦成这样了，还拿道功买这玩意？”

“这值不了几个点，都是咱们道徒私下换的，这里边的春宫图，可是我见过最精细的一本，想着你呢！”

陶眠还没来得及说话，二人身侧的大门突然就一下推开了。

“眠儿，有好事是不是该先想着老叔公啊。”

陶眠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耳朵就是尖，一听到春宫图三个字，在外人面前装都不装了。

他当初在谷穗城的书摊上翻阅杂谈志考，顺便就应这老家伙的请求，给他带了一本春宫小册，然后就被陆正安等人，当成了喜欢小黄书的妙人。

实际上，妙得是眼前这位。

陶眠直接把《谪仙野事》递到了叔公手里，这老家伙就跟个地鼠一样，瞬间就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看得陆正安一愣一愣的。

“你们家老太爷真是龙精虎猛啊！”

陆正安话刚说完，就伸手往腰间一摸，取出一枚发烫的银色符箓来。

“唉，得走了，他们在催我！”

这家伙一向脑子灵光，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向前凑近一步：

“对了，那个叫张遮的你见过了没？”

“见了。”

“他没为难你吧？”

“哪能啊。”

“没有就好，你日后可要当心咯。

这张遮是外郡的世家子，是跟随一位授业道师来到第九道院的。

我还听说，他是当代道徒中，最快突破到周天境的道苗，也最有希望代表第九道院，进入云琅道院的祖庭。

要是他日后给你穿小鞋，那可就难办了。”

陶眠眼角一虚，也没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陆正安肩膀：

“知道了，快去吧！过不了多久，咱哥俩就会再见了！”

陆正安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又来了精神：

“行，道考那天，我肯定偷溜过来，看你一飞冲天！！！”

“哈哈，那就冲冲看！”

“走啦！”

……

陶眠一个人在庭院里站了一会。

没多久，百草堂外便传来了鼎沸的声响，可以说，把附近药田里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几座院墙之外，一艘看似纸扎的小船，缓缓浮到了三丈高的位置，其上宝光流转，甚是夺目。

张遮站在船头，待到宝船御使稳妥以后，才停下手诀，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视线扫过簇拥的人群，最后落在了陶春身上，二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人堆里，陶春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右手死死捏着什么东西。

他翕动的眼缝中，一丝阴谋得逞的狠劲悄悄划过。

“走！”

张遮指间一划，宝船周围顿时腾起白雾般的热浪，随后便如临江上，由慢到快，向着远方飞驰而去。

宝船上，陶履霜和陆正安一前一后站着，同时往陶眠的位置打望了一眼。

不过白雾茫茫，一时什么也看不清了。

陶履霜有些心烦意乱，一想到那颗蔫坏的种子，心里就更没底了。

这一别过后，她与往日的少年，就更是殊途了。

也罢，今日走这一遭，本就是为了斩断尘缘。

她撇不去脑中人影，只能转过身，望向船头那个白衣锦袍的世家俊彦。

或许。

唉。

不知不觉间，鬓边的长发，已经被她一圈圈绕在了青葱指尖。

百药堂门口。

等看热闹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陶眠才缓缓走了出来，顺着山间小径，绕着陶公村，往西口的伏波庙去了。

山外的斜阳已经落下一半，昏黄的光线让丘陵上的药田在徐徐山风中次第渐染。

这野趣，好生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