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庇护所，海曦那小丫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努力维持着大男子尊严的封均，再也抑制不住，尽情释放他的彷徨了。
“有人吗！？”
“有人吗！？”
“有没有人呐！？”
“汪汪汪~~来条狗应两声也行啊！”
......
封均带着哭腔大声呐喊，明知道不可能收到回应，但他却心存侥幸，自欺欺人。
月光惨白，像一层冰冷的霜，毫无保留的洒在废墟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给这死寂的世界增添了几分阴森。
寒风如尖锐的针，肆意刺向他暴露在外的少许肌肤，发出“呜呜”的呼啸声，似是在为人类文明的崩塌哀鸣。
按照专家们的推测，氧元素消失后，大气的成分和性质会发生巨大变化。
一方面，许多依赖氧气参与的物理和化学过程无法进行，这会导致大气的热平衡，压力分布等发生改变，难以形成促使空气流动的压力差，人会被瞬间挤压成肉饼！
往乐观处想，至少耳膜得被压爆！
另一方面，地球生态系统崩溃，各种产生风的自然过程，如太阳辐射对地球表面加热不均等引发的大气对流运动，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停止，所以基本上不会有风了。
但事实是偏偏还有风，而且刮得特别的凛冽！
封均和海曦也还活着，毛是掉了几根，行动上受阻跟划水一样，不过远没那么惨烈。
结合实际，这两个疑点，就连封均脑中的芯片，都无法给出他想获取的答案。
可此时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所以想不通的事情，封均也就暂时不深究了。
脑壳本来就够疼了。
封均人高马大，原本背上的氧气瓶和腋下的防护服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下降的大气压，让他行动起来，异常的吃力。
再加上没有坦途，戴着氧气罩又闷，导致他才走出天光科技园区，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从前封均以为自己不惧怕死亡，妻女死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然而真当面临死亡时，他又害怕了。
现在他打心底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太贱了！
封均一瞬都不敢停歇，氧气瓶发出的“嘶嘶”声，如同催命的倒计时，每一声都揪紧他的心。
十升氧气瓶的压力上限为15Mpa，换算成大气压就是147，而现在压力表里的指针，已经指在7.5Mpa刻度上了，也就是说，供氧时间只剩下四个小时左右了！
天光科技园区外右转约莫一千两百米处，就有一个菜市场，里面有一家专卖海鲜的档口，他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续命的储氧。
就这短短的距离，封均却举步维艰，比在园区里走得还吃力！
没办法，外面坍塌的建筑比园区里更密集，就跟翻山越岭似的，坎坷万分。
此时封均眼里的世界，沦为了一座巨大的死寂坟场，每一方土地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曾经穿梭于街道的同类，猫狗，飞翔在天空的鸟儿，以及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昆虫，痕迹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安静，没有人声鸟鸣，没有虫叫，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而且花草已全然不见，唯余看不到一丁点绿意生机，变得千疮百孔的光秃秃树干。
象征着信息连接的通讯系统，以及供电系统，也完全停止运转了。
电线杆崩解，碎了一地，护套层被恶劣环境蚀解的电线和网线，就像枯死的藤蔓般，杂乱的散落了一地。
至于汽车则横七竖八的散落各处，有的车头深深嵌入墙壁，车身严重变形。
有的被倒塌的建筑砸得金属外壳扭曲不堪，玻璃则碎成了密密麻麻的颗粒。
车身布满了厚厚的沙尘，与周围的废墟融为一体，成为了这片末日景象中的一部分。
交通之所以会瘫痪成这样，是因为燃油车的发动机，是依靠汽油和柴油充作燃料，与氧气发生剧烈的氧化反应来产生能量，推动活塞运动，进而使汽车行驶的，没有氧气，燃料无法燃烧，发动机也就无法产生动力了。
不过华夏是新能源大国，以电动车当作交通工具的车主，并不比传统燃油车的车主少多少，而纯电动车的来源是电池和电机系统，主要依靠电池储存的电能驱动电机运转使汽车行驶，并不依赖氧气进行能量转换，理论上是可以发动的。
“在我休眠期间，氧气消失之前，很多品牌车都更新换代了啊！”
封均哀叹，就算他不是车主，但是他按照大脑芯片提供的应急方案，将地线，火线和启动机线同时接在一起，让电车发动不难。
可是他看看散乱的车辆堵得一望无际，就觉得以目前的路况，开车绝对没有两条腿走得快！
封均也很渴，肚子咕噜噜直叫唤，由休眠系统输送的营养液根本就不抵饿，不动还好，一旦剧烈运动，急需能量弥补消耗的身体，就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他试图寻找水源，然而他完全看不到，沟渠和小河早已干涸，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
沿途可能存在矿泉水和食物的坍塌商店，去扒拉的话，是有几率满足口欲的，但现在氧气的补给更重要，所以他暂时放弃了。
只要前进，就会离目标更近，终于，他来到了像是一个巨大垃圾堆的菜市场。
而他彻底沦为了一个拾荒者。
封均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踩在一压便碎的塑料雨布，朽木板和砖石上。
他走到记忆中的鱼档处，扒开其上覆盖得不是太厚的杂物，看到了只余下点点残痕的鱼骸。
这让封均心悸不已，就算被埋起来，避开了极寒酷热，以及辐射的直接侵蚀，缺少了氧元素，生物还是不能保持比较完整的轮廓。
唯有贝类是例外。
封均看到了好几枚清晰可辨的贝壳。
怪不得地质学家们，找到最多的古生物化石，就是贝类了。
他在废墟中快速翻找，双手被粗糙锋利的物体划破，冒出了鲜血，可他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只念着那些能救命的东西。
终于，在一个被压垮的冰柜下，他发现了跟氧气有关联的物体。
封均拼尽全力，将冰柜挪开，看到氧气泵没有太大损坏，可这玩意不是他的目标。
毕竟氧气泵跟制氧机差不多，是通过压缩空气，将空气输送到气石或气盘。
而气石，气盘上有许多微小气孔，能将空气细化成小气泡释放到水中，气泡上升过程中氧气逐渐溶解到水里，增加水体溶氧量，使鱼儿得以存活，保持新鲜的。
可如今空气里没有氧元素了，氧气泵就是坨没有市电驱动的废铁罢了。
封均心凉了大半，看到鱼档是用这玩意给鱼儿供氧的，就等于说想找到氧气瓶和储氧罐，着实是悬了。
如他所料，翻遍了鱼档，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生命之源。
封均原本就对鱼档没抱太大希望，容不得他气馁，便匆匆离开了。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距离庇护所更遥远得多的区医院，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一个小时后，封均累得两脚犹如灌铅的赶到了。
没有意外，区医院大楼同样坍塌了，完整度比较高，还容人进入的，就只剩下门诊楼前的药房了。
至于可能存在储氧的病房，急症室，手术室，以及氧气站，完全被粉碎的砖石深深掩埋了。
封均的心脏砰砰直跳，跑进了唯一可通行的药房，其上的天花板塌了大半，借着月光，他依稀还能看得清。
但他还没开始查找，就觉得脚尖顶到了一个硬物。
封均定睛一看，差点摔倒，居然是一件沾有人体组织残痕的污浊白大褂，上面还躺着一个五升氧气瓶。
他心中一阵发怵，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克服了恐惧。
封均弓腰拿起油漆尽褪的氧气瓶，检查后发现，瓶子里的氧气已经耗尽。
就连近水楼台的医护人员，都缺氧而亡了，还有必要寻找吗？
封均失望的将氧气瓶扔在一旁，不认命的继续搜索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愤怒又绝望的一拳砸在了残墙上。
“轰！”
墙体应声而倒。
封均感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消逝，身体也越来越冷。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此时氧气瓶里的氧气，只够供给两个小时上下了，别说徒手了，就算现在他开着能驱动的大型挖掘机，也不可能及时挖开厚厚的废墟，找到可能存在的储氧了。
封均浮现出挣扎之色，犹豫了一小下后，面色变得极其狰狞，嘶声低吼道：“我现在空手返回去，那丫头也活不了，何况她死不死，其实关我屁事，只要我能活下去就行了！”
下定决心后，他就沉着脸快步离开，前往更遥远的医院寻找希望了！
就算他侥幸在那里找到储氧，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庇护所的话，海曦肯定早已凉透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封均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夜幕低垂，绚丽的极光就像一条多彩银河，沉甸甸的压在这片医院废墟之上。
沉重与否，看人的境遇和心情。
封均脚下的土地满是碎砖与尘土，每一步挪动都扬起一阵灰雾。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疾行，显得格外的单薄。
突然，一道模糊不清的女声，毫无征兆的在他脑海中幽幽响起。
“约......你不要......”
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堵厚重的墙，又像是被汹涌的潮水淹没，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
封均的双眼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变得粗重。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不成调的呓语：“谁，是谁在说话！？”
然而他好像得到了回应，但又好像没得到任何回应，因为他始终听不清脑海中的声音。
终于，他听清了其中一个字眼。
“停”！
就在这一刹那，封均整个人猛地僵住，身体瞬间紧绷，仿佛被一道无形闪电劈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完全丧失，直挺挺的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意识迅速回归，他顾不上疼痛，慌忙爬起身，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毛发倒竖，警惕的盯着上下左右。
废墟在昏暗中影影绰绰，每一处阴影都像是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看完恐怖片，总觉得床边和床底有不干净的东西，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把头和脚露出被窝，生怕被抓住或咬掉一样。
那模糊的女声还在脑海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向封均脆弱的神经。
却抓不住，摸不着。
这道诡声，他在庇护所依稀感应到过，当时他还以为是幻听，或者源于海曦之口呢！
现在想来并不是！
撞鬼了！
封均只能这么说服自己了。
而在遥远的低温室里，海曦把更多的防护服紧紧裹在了身上，身子暖了一些，可她的心却越来越冰凉了。
小丫头太过害怕，顾不上封均提醒她要节省用电的叮嘱，站在应急灯下，目光死死盯着氧气瓶上的压力表，眼睁睁的看着指针慢慢移动到了0.5Mpa刻度上。
却始终没听到智能大门开启的声音。
氧气即将耗尽的急促“嘶嘶”声，如同死神渐近的脚步声。
“叔叔，你失约了，呜~~”
海曦内心满满的绝望决堤，她蜷缩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