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岭的人虽然没有直接面对过鬼子,但是鬼子的残暴已经从无数次的言谈中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鬼子来了,齐岭人都不约而同的作出一个重要决定,跑,跑的远远的,等鬼子兵走了再说。
因为魏景义成亲,所以看热闹的人比较多,信息也传播的快。很快男女老少都向村东树林里跑。
魏景义扛起新婚的老婆大步跑在众人的后面,坐席的大客和陪客的魏伯贤等人也顾不得继续饮酒,和大家一起仓惶的跑到远处。
肉香和酒香吸引到了鬼子们,虽然鬼子兵并不多,但都扛着乌压压的枪,有人还背着炮。
鬼子兵循着肉香酒香进了魏景义的新房,自然他们对美酒和肉菜毫不抗拒。乡间曾有传言是鬼子兵只要老百姓的鸡蛋,因为别的东西可以下毒,而鸡蛋却不能够。但鬼子兵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可以享用,不但喝了酒,还吃了肉。
喝了酒吃了肉的鬼子兵醉醺醺的在村里翻找。三十多岁的猫爹躲在茅厕里没有来的及跑出来,他露出头来想看看鬼子兵走了没有,被一个鬼子兵抬手一枪,正好打中脑袋,猫爹就成了齐岭村被鬼子打死的唯一的一个人。
鬼子兵撤了以后,心魂未定的齐岭人回家看看鬼子兵终究做了什么恶。猫爹满脸是血的躺在茅坑上,脑袋上有个窟窿汩汩冒血。
魏景义把新嫁娘扛到家里,新娘子的小脚差点要了他们两个人的命。他把新娘子放到刚刚陪嫁来的官帽椅上,朱漆的官帽椅珵亮亮的显示着他岳父家曾有的尊贵。
新娘子的大红盖头早已不翼而飞,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新娘子花容失色,有些苍白的脸皮上隐隐约约可见几粒麻子,这是出天花的后遗症。
新娘子在经过这一番惊吓之后,突然昏晕在他的怀里,他赶紧叫来同样小脚的五婶魏刘氏,魏刘氏掐着新娘子的人中使劲用力,在一番折腾中,魏景义的日子从新娘子哇的一声大哭中开始了。
马石河乡公所改成维持会,齐岭村也选了村长,本来想让陶凤武兼任齐岭村村长,但陶凤武已经是马石河维持会二把手,在陶凤武的推荐下由老陈家的陈西良以前叫陈广泰的齐岭村的大地主担任齐岭的村长。
其实,当时村长的任务就是派粮派捐拉壮丁,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可是陈西良不怕,现在马石河维持会有鬼子撑腰,老百姓哪有说话的份。
魏玉林不干贫协之后,自然成了陈西良欺负的对象,拿钱拿粮,出汉奸夫一样都不能少。魏玉林心里窝火,少不了魏刘氏一顿劝。
“现在这个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咱家有三儿子,可得养得好了,他们有枪,你不能和他们讲理,咱们讲理了,人家把咱们的命拿去了,没有命还说啥,还能过啥,就算有几百亩地,又有什么用处。”
魏刘氏的话说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确,这几年他看到了许多人被杀,话都不让讲一句,人命还不如草芥,可见,有的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鬼子在马石河,刘黄庙两个地方盖了炮楼,刘黄庙坐在汤河的拐弯处,是到夏庄的必经之路。
在黑石头的记忆中,曾经有一件事牢牢记在脑海里。他第一次见到八路军,一个穿灰军装的中年人被五花大绑,十几个鬼子兵和穿黄军装的汉奸押着他从东往西走,他看到那个八路军赤着脚,脚底板都是血,他远远的看着那个八路军的时候,那个八路军的眼神突然和他碰撞在一起,那个眼神把他震撼了,让他永远不能忘记……
后来,他听说那些八路军是老四团,驻守在汤河东面的夏庄。
老四团的团长叫刘百岗,黑石头听大人们说过,这个刘百岗双手打枪,百发百中,让鬼子和汉奸们闻风丧胆。
他心里想,这个刘百岗一定像古书里秦琼关公那样的人物,不是红脸就是黑脸的壮汉。
后来,刘黄庙的炮楼被老四团炸了,黑石头跟着几个小伙伴悄悄去看过,炮楼被炸塌了一半。有一个叫般的小伙伴还说,那晚他看到炮楼炸了,轰的一声塌了。
黑石头想象着炮楼倒塌的情景,也想象着那个老四团团长刘百岗骑马跨双枪的样子。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黑石头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爬起床,看到陈西良提着灯笼站在他家的院子,父亲魏玉林站在旁边。
“老五,这次派你家十个人,只吃一顿饭。”
陈西良说。
“我家里没有细粮,只有穇子!”
黑石头听他爹回答。
“不管什么东西,能吃饱就行,他们不是鬼子汉奸,是老四团的人!”陈西良低声说。
黑石头耳朵尖,听到了他们说话。
“你不是维持会的人吗,怎么管起八路军的事了?”魏玉林问。
“老五,这个你又不懂了,不管维持会还是八路军,他们都有枪有炮,我们都得罪不得,谁来了我都得应付,你想想我好不好干,我不得罪你们,别人就会得罪你们,我们是老庄邻,大家都有面子,别人得罪你们,那可是没有面子,说动枪动枪,想动炮动炮。”
“十个人的饭,就怕来不及,你弟妹是小脚!”
魏玉林有些担忧的说。
“不要紧,我给四芒神叔说好了,让他大姑娘帮你!你叫玉石头黑石头起来推磨。”
陈西良说着,提着灯笼走了。
“爹,他又来派饭!”
玉石头走过来。
“这是老四团的人!”魏玉林说。
“老四团的人啊,八路军来了!”作为儿童团长的玉石头充满了兴奋。
魏刘氏装了穇子,魏玉林领着玉石头和黑石头开始推磨,玉石头自己一根磨辊,黑石头跟在魏玉林后面,古老的石磨吱吱扭扭转了起来。
穇子没有去壳,石磨鼓喽喽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