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好你好柏运尧

这几天刘老明闹得挺大的,自从成了柳老合的母亲之后,她就开心的不行,基本上每天就是拿着壶茶找谢延松说三道四。回回都是延松受不了了,把她轰出来了。

她是个剑修,但这十年,竟然迷上了丹道。天天就是找人从各种地方,各个道观里搜罗丹炉。

但丹炉运来了,她又往往会叹一声:“道家没落……”然后颇仙风道骨地捋一捋胡子,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胡子。

这件事的影响很不好,起码在钟谦悠和柏运尧看来是这样。

于是,柏运尧,她受不了了。

她出过一次宫采买药材。那次,她听到了,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就因为刘老明,被骂成暴戾无道。她不敢相信。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在半夜凌晨,想的依旧是天下人,那个人打下天下,为的也是天下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被这么骂呢?

柏运尧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找刘老明。

她好久之前就听柳老合说过,这位刘师哥,是有法力有道行的正牌道士,和那些半路进观或者冯海涛那一类跑下山的都不相同。虽然可能夸张,但可以确定,那人有些真本事。

柏运尧自己的真身柳老合看不出来,冯海涛大抵也看不出来,但这位师哥……说不定能。

不过放轻松,说不定也是个俗人呢。可能最多也就是个江湖术士。

而且,无论怎讲。她爱柳朕,胜过怕刘诩。柏运尧对柳老合有一种执念,她太爱他了,舍不得和人分享一点。看着从前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如今围着别的女人转,还天天对那个人百般讨好、百依百顺。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属于女人的胜负欲,也让她不得不去幽芳宫亲自看一眼。看看柳老合那心心念念的师哥,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幽芳宫外,有几个守着的小兵。

这些人都是当年来铽从山上带下来的道士,从军多年,对柏运尧这个军医也算熟悉。

“柏军医好。”

“柏军医好。”

他们知道这女人天生自由洒脱的性子,若是唤她“娘娘”,只会引她不悦。

柏运尧看了两个守兵一眼,冷声道:“我要见她。”

守兵面面相觑,然后齐声高喊道:“师哥——有人要见您咧!”

只听两人喊完之后,紧闭的宫门砰的一声敞开。

“军医,进去吧。师哥见你。”

柏运尧走进幽芳宫,心中想着那师哥会是什么模样。

她听人说过好几遍,却只得“好看”“动人”“风华绝代”这类笼统的词语。

不过……白月光嘛。想必也是个温婉至极、知书达理的贤淑美人。应该就是柔弱易碎的,起码不是她这样的男子气。

这还有点难办啊……

万一和小说里一样,用一些特别腻歪的计谋害她,那可怎么办?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是柳老合心尖上的人,不至于这么……道德败坏。

进了幽芳宫,柏运尧先闻到一阵异香,复行数米,见一石桌,其旁坐一女子。女子一身黑衣,黑发盘起,独垂一绺。虽然只见背影,但背脊挺直而纤细,应该身段极好。

“你就是那个……刘老明吗?”她走过去,却突然停住了。她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威压压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但旋即,威压又消失了。她再次看向女人,多了几分忌惮。

“我没有恶意,只是来交个朋友……!”她被吓到了。

只见刘老明转过身后,脸白如纸,还有些发灰,一双乌溜到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张樱桃小口涂了浓艳的红颜料,像吃人的血盆大口。两颊上还用红颜料各画了一个圆形腮红。刘老明一笑,脸上的粉就像老旧的腻子墙皮一样扑朔地往下脱落。

这样一个人,已经不能用“肤白貌美、风华绝代”来形容了。完全就是一个“巧夺天工,做工精湛”的丧葬纸人。

“这……你是刘老明吗?”柏运尧有些不确定,她不确定柳老合会喜欢这样一个诡异、怪诞的东西。

“是啊,我是啊。”刘老明笑笑,脸上的粉裂开了,整张脸就像烧制失败的瓷器一样,满是裂纹,她站了起来。

不过她的身段倒是和普通的纸人不同,是世间一品的。

身材修长,小骨架,胸前波涛汹涌赛那青藏高原,腰肢纤细宛如细柳扶风,更让人垂涎欲滴的,是她那宽大的骨盆、上翘的臀。真个是臀宽过肩,翘而不坠。

这样一个身子,只要晃上几下,屁股扭那么几下。确实没有哪个男的招架得住。

柏运尧不认为柳老合是这么低俗的人。

“诶呦,小娇娥,想成仙吗?”刘老明以扇遮面,就像蛇一样扭着问道。

成仙……

这二字刺激到了柏运尧,莫不是……暴露了?

“什么鬼神之说!”柏运尧怒骂道。

“小娇娥,这样骂人可不好哦~”

刘老明尖艳的降调和那句“小娇娥”让她很不舒服。她从军多年,见的都是男人,自己也是有骨气,从未被当过女人。

“什么娇不娇娥!要说话便好好说!”

刘老明一笑,手边拈起一朵桂花,笑道:“小娇娥,别以为你能瞒天过海,莫说别人,我可看得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她慌了,“你是说啊!我是个什么东西!”她深知,破绽是不能露出来的。

“那个……我想想。”刘老明翘起二郎腿,云淡风轻道,“那个……tree。”

“吹?”

“放在洋文里,是‘树’。”

听到这个,柏运尧瞬间害怕了。她深知,自己的真身被看出来了。但是……这个人,对此却并不惊讶。她原想是和刘老明说几句好话,可如今这般,她也不知如何。

“小娇娥,想成仙吗?”女人的脖子忽然伸长,探到了柏运尧脸旁边,“想吗?”

刘老明画的妆很浓,应该说是很厚。随着她说话,脸上的“粉”扑簌地往下落。柏运尧的肩膀瞬间落满了头屑一般的粉。

柏运尧素来喜净,但这一次,她已无心再去拍扫自己身上的骨灰。那恶心的气味在她鼻尖缭绕,她不住地颤抖。半晌,她问道:“你有办法?”

刘老明团扇轻动,眼睛一眨,笑吟吟的,眼角厚妆裂出了鱼尾纹。她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就看你想不想啊。”

柏运尧曾经听过。

有些邪魔外道在问了一些类似“好不好”“想不想”“行不行”的问题之后,如果被问的人答了确切的答案,就会签订“被动契约”。

因此,她没回答,而是问:“什么办法?”

“想不想?”

“什么办法?”

“想不想?”

“什么办法!”

两人僵持了会儿,忽听刘老明道:“我说。”

“嗯,请讲。”

“问你个问题,如果让你去害。不……怎么能叫害呢?如果要你杀夫证道。你愿不愿意?”

这个“夫”,自然指的是柳老合。

至于愿不愿意……“为什么要杀夫证道?”

“我告诉你这可以让你少走几千年弯路。这是一条上天庭的捷径,知道吗?让我想想,你是女的,受王母管,那人守规矩不听我的,我可以去找东华帝君谈谈,让东华帝君和她说道,她总得听听。是不?”

“你……疯子!真是疯子!你懂得些通鬼神的道法,便以为自己是神仙了?别傻了!听着,我不同意!”

柏运尧知道,盘龙观虽然只是个小道观,但地位不亚于玉虚宫。只是不管怎么讲,她刘老明一个小道,都不该有这样的权力和人脉。这人料定是在炸她!

就算不是炸,那让她对柳老合不利,她也做不出来。

“不同意?”女人手中多了把烟斗。

“不同意。”

“真不同意?”

“真不同意!”

刘老明脸上出现了嫌恶的神情:“老子最看不上你这种不知进取、一天天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废人。操了,你这种废物也没个活着的目标,一辈子就服服帖帖在别人身上,这不是有病吗?死受虐狂!妈的,一天天只知道男人的死逼玩意儿!”

“别骂她——!”柳老合突然从草丛里冲出来。

原本,他是想像小说里的男主一样,一把将柏运尧护在怀里的。可没想到起跑时的劲太大了,根本刹不住车,非但没将柏运尧护住,自己倒一头撞在了对面的树上。

“Duang——”大树被撞得晃晃悠悠,树叶子也掉了好多。

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身子,晃晃悠悠道:“诩哥别骂她。诶呀不行……晕啊。”

刘老明抽了口烟,很平静道:“晕就坐下啊,傻子。”

柏运尧发现刘老明真是喷射战士,谁来了都得被骂几句。

“诩哥……我流鼻血了。”

“行了,你别动,我给你看看。”刘老明放下烟斗,走到柳老合身边,像一个慈母般,轻轻地用帕子擦干净了柳老合脸上的血,“以后做事,稳重一点。”刘老明捧着柳老合的脸,嘱咐道。

她这个人,柔下来,不仅有一种慈母般的舒适与慈祥,还有一种自己家里多年相伴的老妻般的安心。

她按了按柳老合的鼻梁:“挺好的,没断。”

她又捏着柳老合的下巴,看了看嘴:“挺好的,牙没掉,就是破了,这几天少吃调料多的东西,不然疼死你。”

“诩哥……”柳老合看着她,似是隐忍了许久,才将压抑的感情表露出来,“妈——!诩哥,你就是我最好的妈妈!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哈哈哈哈。”刘老明讪笑着,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就骂道,“谁他妈想当你妈。”

“诩哥……”柳老合发出了悦耳但十分黏腻恶心的声音,“我衣服一个月没洗了,诩哥能不能帮我洗一洗啊?诩哥~~”

听到这个,柏运尧有些绷不住了。之前行军,她原以为柳老合不洗澡是节约,没想到这家伙是真的……不爱洗澡。她记得很清楚,之前柳老合一整个夏天,一次澡都没洗过。

但其实盘龙观才是他的巅峰——他曾达到过一年半不洗澡的伟业。

当年他的味道已经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了,整个盘龙观上下,也就刘老明一个人愿意跟他玩,还天天带着他上树林子瞎钻,带着他虐待小毒蛇。

“谁给你洗衣服啊,大废物。你都要三十了,还跟个死巨婴一样,真恶心!真是生活不能自理!再说了,你那衣服全是跳蚤吧?”

“……”柳老合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就躺倒了地上,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打着滚,撒着娇道,“不要啊,给我洗衣服,给我洗衣服,哇哇哇哇——给我洗,给我洗!哇哇哇哇!”

“好好好,给你洗就给你洗,一会脱了给我。”相较于跳蚤,还是这只“大跳蚤”更烦人。

柳老合听见,原本笑了,可看着柏运尧忽然皱起了眉头:“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没,没有啊。”这是大冤种,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不过好像浑身都是泥:“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不和我说实话的人。”柳老合的声音很沉稳,给人的压迫力很大。

“我真的没有,你听错了。”

“还说没有!”柳老合拿住诩哥的烟斗后,一下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瓷器碎裂一地,茶水飞溅,都泼在了柏运尧手上“我刚才亲耳听见了!你还坑我!柏运尧,你这个人,你……你把我当过人吗?”

“好,好,对,我刚才是骂你了。对不起。”柏运尧摸着被烫红的手,说出了这番违心的话。

可柳老合更生气了:“你明明没骂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人很少信任一个人。我信任你了,可你呢?你只把我当神经病……把我当一个敢上战场的神经病!我拿你当兄弟,你呢?你坑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骗!不对……你没……不对,就是!就是这样!对啊,你坑我了!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我听见了!就在我眼前,怎么会是假的?你没……都是你的错,对,都是你的错!”柳老合疯了。

他现在眼前有两幅画面。猩红的、癫狂的、偏执的,一幅是刘老明在笑他,柏运尧在骂他;一幅是刘老明在笑他,柏运尧站在一旁。

他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或许两个都是真的。

不可能!怎么会?

“那小树你先走吧。”刘老明看着柏运尧笑道,“我们盘龙观自己有办法。”

柏运尧点点头,离开了。

柳老合有癔症这件事,她一直知道。因此,她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把柳老合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