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马车里多了样小物件,像是椅子的靠背和椅座连在一起,只是没有腿。
四轮的仿西式马车,一时还没打造出来,这也是朱翊钧临时将就的。
两腿能放平,后背有支撑,座下是软垫,一般般的舒服而已。
车轮辘辘,朱翊钧面色沉静,却在思索着与张居正见面后的商谈。
一是偿心愿,二是受指教,主要就是这两个目的。
张居正绝对属于天才一类,智商140打不住。
别以为时代不同,就瞧不起古人。
朱翊钧觉得若不是皇帝,在古代混官场能被人玩死。
“也幸好是皇帝,这就是老天给自己最大的金手指吧!”
朱翊钧摸了摸身上揣的小本本,上面有人名,也有问题。
其实,朱翊钧最希望自己身边有个像张居正这样的狗头军师。
没错,就是狗头军师,而不是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
论智商,张居正碾压群臣;
论狡滑,他是老狐狸,都长白毛的那种;
论手段,没有谁能玩得过他;
论卑鄙,厚黑起来也绝对可怕。
有这样的人出谋画策,与那些比猴都精的贪官奸商斗,朱翊钧能少死多少脑细胞呀?
朱翊钧想得出神,外面的喧嚣也恍如未闻。
直到马车一顿,慢慢停了下来,他才缓过神,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
张鲸已经先行进府,下人都认得这位新任掌印,恭敬施礼,并通传进去。
片刻后,游七便匆匆赶来,躬身施礼,“张公公,未能远迎,恕罪则个。”
张鲸摆了摆手,问道:“张先生呢,可是醒着?”
游七赶忙答道:“相爷醒着呢,正在处理朝政。”
张鲸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你跟在杂家身边,管好自己的嘴。”
游七不明所以,但见张鲸躬身相让,身后一位年轻公子迈步而来。
“龙爷,这边。”张鲸恭敬地引着路,直奔张居正的居住。
游七微张开嘴巴,吃惊得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年纪,这份气度,又能让张鲸如此恭敬的,不用脑袋想,都能猜出是哪位。
干咽了口唾沫,游七不敢多言,不敢多看,老实地跟在后面。
“未曾听说过皇帝亲自探病的,不是有那个说法嘛?”
游七暗自心惊,愈发不敢多想。
“张先生就在里面。”张鲸走到门口,向旁躬身让开。
朱翊钧点了点头,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掀帘而入。
游七看了看张鲸,也没说话,挥退了周围的下人,一起把门。
朱翊钧进到屋内便闻一股药味,停步不前,适应了光线,才进到内间。
一位头发花白、脸庞瘦削的老者,正半趴半倚,阅看着奏疏。
“才五十七呀,看起来却如此苍老。”
朱翊钧慨叹着,迈步上前,轻声唤道:“先生。”
张居正转头看过来,蓦地睁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朱翊钧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道:“先生不必惊讶,是朕来探望。”
“万岁——”张居正慌忙地挣扎着要起。
朱翊钧伸手按住,温言道:“先生不必多礼,病体要紧。”
张居正只好趴着,三次叩首,算是全了君臣之礼。
朱翊钧随手拉过椅子,在榻前坐下,缓缓说道:“朕早想来看先生,却被破规矩束缚,也怕先生多想。”
“可昨日看到先生书信,心如火灼,实在是忍耐不住。”
张居正勉强侧身倚坐,拱手道:“微臣自知时日无多,不免其言也哀,累万岁担心忧虑,实是有罪。”
朱翊钧没有出言安慰,太虚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改革虽初见成效,但先生富国强兵之理想,却还离之甚远。”
“朕有意继续深化改革,完成先生夙愿,可千头万绪,阻力丛丛,实是有举步维艰之感。”
张居正看着皇帝,脸上现出激动的潮红之色。
这才是他想听到的,空言抚慰无济于事。
只要继续改革,他的身后事身后名,他的家族和子孙,便有保障。
“万岁已经做得很好。”张居正拱了拱手,不掩欣慰,说道:“虽稍嫌操切,却是极有章法。”
“改革触动权贵官员士绅,又岂能没有阻力?但无论阻力多大,也抵不过万岁之坚定决心。”
“积弊丛丛,可先易后难,亦可先难后易,审慎除之,亦可逐一解决。”
“万岁只须知人善用,便不必殚心竭虑,过于劳心费神,有碍龙体安康。”
朱翊钧轻轻颌首,说道:“先生所言,朕谨记于心。”
这些都是虚的,还是来点实在的吧!
朱翊钧掏出小本本,说道:“朕有些人,有些事,想向张先生请教。”
张居正拱手道:“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外面传来敲门声,张鲸端着托盘,奉上茶水,又躬身退下。
朱翊钧自己倒上茶,又给张居正来上一杯,才开口一一询问起来。
不管是考成法,还是一条鞭法,都不是完美的。
这世上也没有完美的政策,有人赞成,也会有人反对,甚至是痛恨。
但政策初衷是好的,便可改可调,万不可废。
比如考成法中对地方税收能否如额征足,有很严格的要求。
这可能会造成地方官府派官差强行追索,给老百姓造成侵害。
但要像某些官员所言,要体现本朝清明宽厚,放松对赋税的征收。
受益的就是老百姓嘛,显然不是这样。
拖欠赋税的大头在于士绅和富豪,放松追缴,他们得利最大。
“朕以为对地方的监督还是不够严密,两司督察只是形式,御史更如同虚设。”
“所以,朕要开言路之门,却不是只对言官,而是面向社会。”
“奉公守法、为国效力的士绅商贾,朕要扶持起来,或赐民爵,或予上书权……”
说白了,朱翊钧要扶持起新的利益集团,拥护改革的。
同时,光有厂卫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耳目,以了解地方民情。
这样一来,地方官吏就很难再有贪腐的空间。
你火耗收多少,赋税收不上,是不是你对士绅富豪姑息纵容等等。
想用报与朝廷的数据来欺上瞒下,就要小心有人上书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