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花青都没有等到宋祥东的到来。花青就坐在床沿上,她的思想漫无边际,以至于她后来想不起来刚才想了一些什么。屋子里是温暖的,红烛偶尔会发出哔卟的声音,像水花一样喷溅出一些蜡烛油。一只闪亮的铜盆里,亮着炭火。一粒粒闪亮的红,跃进花青的眸子里,让她的眸子也变得星星点点的。她的脸开始红起来了,身体有些发热,喉咙干燥。她突然想,外面,应该是一场没有完成的大雪,正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一会儿,它就能把整个东浦镇覆盖。
门很轻地开了,宋祥东像影子一样地站在了屋子中间,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然后搓搓手,然后解开了褂子的第一粒纽扣。宋祥东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意思大约是一场婚礼让他很累。花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站在面前的是她的男人,她应该笑一下的,但是她一点也笑不起来。在烛光和炭火的映照下,宋祥东的身子发着红光,但是花青仍然能看出宋祥东的脸是苍白的。她看到宋祥东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只酒盏,变戏法地掏出了一把锡壶。他住酒盏里倒上了一点酒。花青听到了酒流动的声音,酒流动的声音和水流动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花青看到一只举着盏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还闻到了酒的香味。
花青说,什么酒。
宋祥东说,花雕。
宋祥东说完指了指墙角。花青看到了两只高大的灰黑色的坛子,坛子上有简单的花鸟图案,很粗糙的样子,上面写着“远年花雕”四个字。那是60斤装的花雕酒,像站着的两个高大健硕的农村老妇人。
宋祥东说,喝了它,你喝了它。
花青举起杯子,一口喝了酒。酒顺着她的喉咙下滑,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舌头,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喉咙,像一个女人的手,拂了它一下。像温软的一阵风,吹了她一下。宋祥东也喝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花青倒了一杯。花青以前没喝过酒,现在她喝了不少的酒,酒中夹杂着一丝甘甜。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在烛光和炭火的映照下,红得有些闪烁不定的味道。她想唱歌了,但是她唱不出来。她就那么坐在床沿上晃荡着一双脚哼起了不成曲的调。她的头也摇晃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宋祥东。
宋祥东走过来,走到花青的身边。现在花青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宋祥东的胸腹,那儿刚好是花青平视的目光的落脚点。花青也没抬头,也没低头,就愣愣地看着宋祥东身上那件做工考究的丝绸褂子。花青闻到了宋祥东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酒味。宋祥东蹲下了身子,他的两只手抓住了花青的一只脚。宋祥东俯着身子仔细地看着那只脚,并且轻轻地拍打着花青的脚背。花青是双天足,没有经过一丝一毫的束缚。宋祥东抓住了那双绣花鞋的鞋帮,轻轻地脱去了。鞋子落在地上,样子孤独一动不动地伏在那儿。接着,另一只鞋子也落在了地上。宋祥东抓着两只脚,摸摸这只,捏捏那只。后来他把鼻子贴在了花青的脚上,并且张嘴轻轻咬了花青一下。花青感到了从脚底心传达的痒,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壁虎,伏在墙角。是烛光把它变成了红色,现在它是夜里的精灵,窥探着一切。
宋祥东把花青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这样花青的视线就不能再看到那只壁虎,所以她把头侧了过来。宋祥东很轻地剥去了花青的衣衫,像在春天剥一支春笋一样,一层层剥去外壳。在剥去花青的衣衫前,宋祥东用一块长长的小竹片拨弄了一下铜盆里的炭火。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越发地红亮了。花青一直看着壁虎,花青想壁虎怎么会生活在墙上的。花青又想,是宋祥东把她变成一支白嫩的春笋的。宋祥东轻轻叫了一下花青,他说,花青。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发颤。然后他把自己也像剥去笋衣一样,剥了个精光。他的衣服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在落在地上,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巨大蝙蝠降落下来。花青面前呈现出一支略显干瘪的老笋,是风干了的那种笋。那支笋跳跃着钻进了被筒,拥住了花青。花青看到墙上的那只壁虎动了动,它一定是因为长时间的蹲伏而显得手脚麻木了。花青是这样想的。
宋祥东在被窝里显得很忙碌,他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摸着花青多肉的部位。后来他轻轻触摸了花青的底下,底下好象受到了一点点的惊吓,这个小小的惊吓让花青把投在壁虎身上的目光扯了回来。花青看到宋祥东的脸上有了兴奋的神色,他的头发有些稀疏地耷拉着。花青的两条腿本能地绞在了一起,宋祥东费力地把它们扳开。然后宋祥东伏在了花青的身上。花青等待着一场疼痛的降临,花青在坐在乌篷的时候就作好了迎接疼痛的打算。花青不再去看壁虎,她闭上了眼睛,她还听到了宋祥东哼哼叽叽的声音。宋祥东流了很多汗,汗沾在了花青的身上,让花青感到很不舒服。宋祥东把手伸在被窝里,不停地动作着。花青能感受到底下的触碰,那是一种无力绵软的触碰。没多久,花青听到宋祥东一声失望的低嚎,花青感到小腹部热了一热,她又睁开了眼睛。宋祥东伏在她的身上,脸上都是汗珠。花青没有等到疼痛,花青只是等到了宋祥东的一声低嚎,以及小腹上一摊明显粘滑的液体。这使花青感到恶心,她有些想要呕吐。
夜晚是漫长的,蜡烛的哔卟声除外,花青能清晰地听到屋外飘雪的沙沙声。一个东浦小镇,在天明之前就要被盖在积雪之下。在雪下生活,也是一种温暖。花青突然有了些失望,她想成为一个女人的,她已经是宋家的人了,就算宋祥东是一条狗,她也打算成为狗的女人的。但是宋祥东没有把她变成女人,这令她很失望。花青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她睡在那床崭新的十斤重的新棉被下,被里的棉花絮早已被弹花匠弹得松松软软。花青就睡在一种松软中。她开始做梦,梦中她升到了半空中,看着这座小小的东浦镇。东浦镇街边那狭小如沟的河面上,飘荡着隆冬才会有的热气。镇子静悄悄的,一片洁白。偶尔传来的一声婴儿的夜啼,让花青感到了小镇给予她的温厚的感觉。花青就在空中飘着,她看到了会轧棉花的爹和娘,流着口水睡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屋子里充满了棉花被撕碎时才会有的味道。这时候她看到了红红的光,那是宋家院子里的灯笼发出来的。花青笑了一下。
花青后来醒了过来。是宋祥东把她弄醒的。宋祥东躬着身子爬在花青身上,像一条赖皮狗。他用嘴拱着花青小巧而结实的胸,他用一只手罩住一边,然手用嘴含住另一只。他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让花青感到厌恶。但是花青不敢表示一点点的反抗。花青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和肚腹上都沾上了宋祥东的口水,这样的粘滑让花青很不舒服。她有了洗澡的欲望。在出嫁之前,在离开花家之前,她在狭小而破旧的家里,用温热的水,在一只木桶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现在,她又想洗澡了,她想洗上半天的澡,身子才会好受一下。宋祥东的嘴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花青的身上奔来跑去。小老鼠跑到了脚趾头上,又跑到了小脚踝,跑到了小腿肚,跑到了膝盖,跑到了大腿上,跑到了底下,还跑到了花青的小腹上。花青的身子开始颤抖,她看到宋祥东的手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了一块洁白的棉布。这一定是宋祥东备下的一块白布,他把它垫在了花青的屁股底下。然后,花青觉得底下紧了一紧,又紧了一紧,那是宋祥东的指头,宋祥东的两个指头在黑暗中前行着,贴着柔软与温润的波浪前行。花青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痛感像一只从远处飞来的铁抓一样,把花青整个身子揪紧了。花青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一块肉,正被挖空。她放开喉咙喊了一声,喊声就冲出了房门和窗户,在雪地里奔跑,又跑上了宋家院子的上空,在整个清冷的东浦镇上空回荡。这个时候,花青看到了那只被烛光映得红红的壁虎,仍然一动不动地伏在墙角的老位置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宋祥东露出了疲惫的笑容。他坐直身子,拍了拍花青的屁股。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仍然并拢着,他把它们竖了起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又仔细地看着。他看到了手指头上沾着的淡淡红色,他拿起了那块白色棉布,那上面散落着几粒像炭火一样血红的血滴,血滴洇在了布里面。宋祥东开心地微笑着,他用白布擦了擦手,又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他小心地把那块白布叠得方方正正,然后放在床角。宋祥东躺了下来。很快宋祥东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搂着花青。睡着以前,他轻声说,花青,我果然没有看错。
花青没有睡着,疼痛让她没有了睡意。她侧着身子看着铜盆里的炭火,她想她会不会像那些炭一样,一点点在这个冬天的夜里消融掉。花青的眼睛一直睁着,她的目光变得飘忽起来,那只墙上的红色壁虎,像是水中的鱼一样,经过水光的折射,变得晃动起来。花青对着那只壁虎笑了一下,花青说,宋祥东是头猪。这时候宋祥东正发出猪一样的鼾声。花青又对着壁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壁虎没有理她。过了一会儿,壁虎缓慢地爬走了,甩着小尾巴。花青看着它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