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毛怪

小叶山不过百丈高，红石裸露，峭壁上鲜有绿植。

村庄依山而建，以此得名。

山下枯树林中，李覆衡奔行了几个时辰，乌骓马已经筋疲力尽。

此时太阳也快落山。

一个不留神，他的身体忽然就开始壮大，变成昨晚的模样，胯下的乌骓马瞬间被压折了腿。

燥土病后期之后，视线、思维如同陷入泥潭之中，李覆衡晃了晃脑袋，勉强集中意识。

看着奄奄一息的黑马，他伸手进去，血肉融进马腿，摸到断骨处勉强接上。

随后观察四周，看到一棵榕树从青瓦屋顶中伸出，冠大树高。

于是一双拳头支撑着身体，如同猩猩一般，在空无一人的村庄中穿行。

大树位于村内最大的空地，树干上，刻着“林”字，和一个箭头。

这是林家外巡队留下的标记。

循着箭头方向，其后便是村内最大的建筑，牌匾大字写着“叶家祠堂”。

然而，内里的东西，让他呼吸一窒。

肉山！

一眼望去，几十只地魁交错、扭曲、纠结在一起。

数不清的手、脚支撑着地面，驮着肉山上的东西，打嗝、嗳气声响成一片。

曾经让一村宗族精神联结在一起的祠堂，此刻也让他们肉身连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肉山之上，是一条巨大的地龙，比石室中的那条粗上一倍。

一只地魁从一旁钻出来，迈着小碎步进门，姿势风骚地跑到肉山下，在交错的手臂大腿和先祖牌位中爬上山顶，趴在地龙的皮肤上。

然后渐渐没入其身体。

身下，另一个地魁身躯浮出血肉，但已没有任何的生气，已永远成为肉山之上的挂件。

如此多的地魁，就是这般被吸干体内的一切，肉身也被糅合起来，压榨掉最后一点价值。

还是来晚了一些。

一切好像是安排妥当的，黎民百姓忍受大饥荒，只要挨饿就会患上燥土病，越饿越严重，直至变成游荡的地魁，吞吃一切增长身体。

病在脾脏，它们吃的一切，都转化为脾脏的精气。

现在又受神秘力量影响，自发聚集在某处，好似长成的庄稼待这些地龙收割。

寻常山野妖魔害人每年不过百数，这天灾真是要把人吃绝？

他有预感，地魁连续聚集意味着要收网了。

若此次不抓住机会，恐怕以后都难以炼化燥土病。

李覆衡观察四周，准备找个必经之地截胡。

村子位于峭壁山脚下，部分又是密林，他很快找到一条还算宽敞的泥路，从这里经过的地魁会多一些。

于是缩在一旁的草丛中守株待兔。

可是，月上三竿，无人经过。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最宽敞的路上，竟然一只都没有。

纵使李覆衡颇有耐心，也无法再待下去。

莫非运气实在太差？

他往外来到岔路口，发现一只驼背跛脚的地魁正向此走来。

终于来了。

运气差了些，但李覆衡还是戒去焦躁，准备开张。

可是，这只跛脚地魁忽然换了个方向，绕过这条路，转而从一旁的小路中钻了进去。

即使里面被倒塌的屋墙堵住，也是在瓦砾间攀爬摸索前行，不肯走大路。

有问题。

就在他发觉的时候，刚才藏身的屋檐上落下一个瓦片，摔碎在地上。

同时一个红色身影忽然从屋顶跳下，往祠堂冲去。

仔细一看，浑身红毛，双臂过膝，竟和那林公子一模一样！

只见红毛怪冲进大门，飞速爬上肉山，站在地龙头上。

地龙长髓的背部主动张开，任由它取用，其本身一动不动，似乎只剩下空壳。

它也毫不客气，伸手抓住地龙髓，然后快速抽离出来。

似乎知道一切精华都在髓中。

李覆衡恍然大悟，是这红毛怪在拖延！

它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躲在树上观察，然后不知用什么手段使地魁绕道，让自己白白苦等。

为的，就是拖延时间，不想让自己染指。

等不得已被发现时，趁自己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跑去地龙那里抽髓。

或许收割者根本不是地龙，是这些红毛怪，而它十分聪明，看得出自己并不好惹。

好在这只地龙十分巨大，地龙髓也又粗又长，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抽走。

李覆衡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磨盘大的拳头和脚掌砸在地上，发出轰隆响声，大地微颤。

数息时间，他冲到祠堂大门前，直接碾碎门槛，地砖迸裂。

然后一跃而起，扎进长满手和脚的血肉中。

“扑哧”一声巨响，如同巨石入水，大片血肉四溅。

李覆衡只跳到一半，于是抽出手脚向上攀爬。

红毛怪见此并未慌乱，手上抽髓的速度略微快了些。

他尽可能回想小时候爬树的要领，在泥泞的血肉中攀登，很快便登顶。

然后伸手便抓。

即便此刻，红毛怪也十分从容。

等到手掌即将触碰到红毛怪那一刻，土黄色的地龙髓恰到好处地完全抽出，然后一跃而起，李覆衡的指尖只划到一些毛发。

一切控制得十分精准，只差一点点。

红毛怪落地，还不忘回头一笑。

它身体轻便，力量不强但是跑得快，根本不给对方正面交手的机会，陷入肉山的李覆衡已无可奈何，出了祠堂，便是自己的天下。

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它收走所有的成果。

娘的，这狗东西太狡猾了！

李覆衡瞬间骂光所有功德和风度。

被耍了一晚上，还被贴脸嘲讽，任谁也忍不住。

红毛怪也不拖延，四肢着地，径直往外面跑去。

眼见快摸到门框，忽然有只粗臂地魁跳了出来，似乎是刚刚才赶来这里。

红毛怪并未在意，地龙髓已到手，不知多少地魁的精华已被吸纳至其中，不差这一两只。

它侧身一跃，准备跳至门外。

可就在这时，双脚忽然被握住！

失去平衡的瞬间，它低头一看，这粗臂地魁竟然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噗咚一声落地，地魁竟然迅速扑到自己身上，死死地卡住。

红毛怪顿感大事不妙，汗毛竖起。

下一刻，李覆衡一个泰山压顶从天而降，轰然落地，飞沙尘土四溅。

他俯身看着红毛怪，同样给予微笑，然后举起青筋暴起的手臂。

一拳落下，将它和地魁完全化作秋泥。

长满红毛的手依旧抓着地龙髓紧紧不放，似乎十分不甘。

李覆衡一一捻碎它五指，捏着两指粗的成团地龙髓，提到眼前。

大起大落之下，心情无比舒畅。

畜生就是畜生，是很聪明，但也不过如此。

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李覆衡同样可以控制地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