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香浮动——年世兰

碎玉轩偏殿——————

淳常在独自坐在寝宫的绣架前，手中的银针在绢布上机械地穿梭。往日灵动的杏眼如今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

“小主，该用膳了。“宫女捧着食盒轻声提醒。

淳儿恍若未闻，针尖刺破手指都浑然不觉。血珠渗进绣了一半的并蒂莲，染红了花瓣。

“沈眉庄...“她喃喃自语，手中的丝线突然绷断。

门帘轻响，曹琴默带着两个食盒款款而入：“妹妹怎么憔悴成这样？“她挥手屏退宫人，亲热地坐在淳儿身边，“姐姐特意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

淳儿木然地接过瓷碗，勺子在乳白的酥酪中搅动：“曹姐姐，那件事...我害怕...“

曹琴默握住她冰凉的手：“傻妹妹，你想想那日她是如何抢你恩宠的？“她凑近淳儿耳边说道。

淳儿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瓷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曹琴默在一边的神色不明的盯着淳儿。

“我...我做！“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恨意。

“但具体该如何行事？“

曹琴默露出满意的笑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三日后是太医请平安脉的日子。

你只需把这个下在她的茶里...“

纸包展开，里面是几粒褐色药丸。

淳儿伸手去拿，把药握在手心，摸卷的拳头显示着此时心情并不平静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淳儿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窗棂，恍惚看见自己入宫那日，沈眉庄在宫门口她们三人其乐融融的身影。

三日后，阳光明媚，咸福宫内花香浮动。

沈眉庄正端坐在案前整理书册，眉目沉静，指尖轻抚过泛黄的书页。

她入宫不过数月，却已深谙宫中生存之道——不争不抢，谨言慎行，只为保全家族荣耀。

“眉庄姐姐！“淳儿的声音清脆如铃，她捧着精致的食盒跨进殿门，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我特意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眉庄抬眸，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淳妹妹怎么有空来？“她目光微顿，注意到淳儿眼下淡淡的青黑，“可是没睡好？“

淳儿笑容一滞，随即摇头：“昨夜读诗入了迷。“她亲自斟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将一粒药丸滑入茶中，“姐姐尝尝这菊花茶，是太后赏的。“

眉庄不疑有他，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药丸遇水即化，无色无味。

“对了，听说太后凤体欠安？“眉庄放下茶盏，关切问道。

淳儿正要回答，殿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宫女通传：“莞贵人到——“

眉庄神色微顿，抬眼望去。只见甄嬛一袭浅碧色宫装，莲步轻移，踏入殿内。

她与眉庄并不相熟，二人虽同为新秀，但眉庄为家族利益入宫，而甄嬛却因选秀意外得宠，彼此间并无深交。

“沈姐姐。“甄嬛浅浅一笑，目光在淳儿身上停留一瞬，“淳妹妹也在？“

淳儿连忙行礼：“莞姐姐。“

眉庄起身相迎，神色平静：“莞贵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甄嬛笑意温婉：“听闻姐姐近日身子不适，特来探望。“她目光扫过案上的茶盏，又看向眉庄略显苍白的脸色，“姐姐气色似乎不太好？“

眉庄刚要开口，忽觉腹中一阵绞痛，手中的茶盏“啪“地跌落在地，碎成几片。她捂住腹部，冷汗涔涔：“突然有些恶心……“话音未落，她猛地俯身干呕起来。

淳儿故作惊慌地扶住她：“姐姐怎么了？“

甄嬛眸光微闪，眉头微蹙。

“快传太医！“淳儿高声喊道，嗓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焦急。

不多时，当值的江太医匆匆赶来，正是曹琴默早已打点好的心腹。

他装模作样地诊脉片刻，随即跪地贺喜：“恭喜小主，这是喜脉啊！“

满宫哗然。

眉庄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这……这不可能……“

淳儿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脸上却绽开惊喜的笑容：“姐姐有喜了！我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

她转身疾步离开，却在跨出殿门的瞬间，脚步微顿。甄嬛的目光如影随形，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背上，让她脊背发寒。

待淳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甄嬛才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仍在震惊中的眉庄，闭口不言。

而甄嬛，或许早就看穿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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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各宫嫔妃便已按位分依次入座景仁宫正殿。

瓜尔佳·沐婉端坐在绣墩上，指尖轻轻抚过茶盏边缘，面上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众人。

皇后端坐上首，凤冠霞帔，雍容华贵，唇边含笑，目光却深不见底。

她缓缓开口：“听闻沈贵人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沐婉垂眸，唇角微勾——皇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那眼底的冷意，她可没漏看。

“是啊，沈妹妹真是好福气。“曹琴默柔声附和，指尖轻抚腕上的珊瑚珠串，笑意盈盈，“皇上知道了，定然欢喜。“

“可不是嘛！“齐妃捏着帕子，语气酸溜溜的，“这才入宫多久啊，就有了龙嗣……“

沐婉轻抿一口茶，掩去眸中讥诮——齐妃这蠢货，连装都装不像。

“齐妃姐姐说笑了。“敬嫔温声打圆场，“皇嗣是大事，无论哪位妹妹有孕，都是皇上的福气。“

皇后目光微闪，笑意更深：“敬妃说得极是。“她顿了顿，语气关切，“沈贵人身子弱，本宫已命太医院精心照料，务必让这一胎平平安安。等你平安生下来后，本宫向皇上请旨进你的位分。“

沈眉庄恭敬的谢过之后，不经意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平平安安？

沐婉险些笑出声。皇后这话，分明是在说——这一胎，绝不能平安落地。

她指尖轻敲茶盏，心中盘算着。皇后想借沈眉庄的“孕事“做文章，而她，正好可以顺水推舟……

皇后这一手倒是高明，既能让沈眉庄成为众矢之的，又能借机除掉一个潜在的威胁。

不过……

若沈眉庄这一胎“意外“没了，皇上震怒之下，彻查起来，皇后能全身而退吗？

呵，倒不如……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她抬眸，正巧对上甄嬛若有所思的目光。二人视线一触即分，却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意。

暮色四合时，皇上踏进了咸福宫存菊堂。

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几片早凋的菊瓣飘落在明黄靴边。沈眉庄正倚在窗边绣着婴孩肚兜，闻声慌忙起身行礼，宽松的藕荷色寝衣掩不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眉儿不必多礼。“皇上虚扶一把，目光在她平坦的腹部扫过，“朕听说你今日又呕了三次？“

沈眉庄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浮起温柔笑意：“劳皇上挂念，章太医说孕中不适是常事。“她转身去斟茶，借着动作掩饰苍白的脸色。

苏培盛接过茶盘试毒时，皇上正打量着案几上摊开的《女则》。

烛火将书页照得透亮，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墨迹尤新。他忽然伸手按住眉庄的手腕：“爱妃近日睡得可好？“

窗外雷声隐隐，沈眉庄腕间的翡翠镯子被攥得发烫。她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想起入宫前父亲那句“沈氏一族的荣辱皆系于你“，喉间泛起熟悉的苦涩：“臣妾......“

“皇上！“浣碧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发间珠钗歪斜，“求您去看看我家小主吧！小主梦魇惊悸，一直喊着您的名讳！“

雨点骤然砸在窗棂上，沈眉庄清楚地看见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她突然松开紧握的拳头，愤愤不满的神色被掩饰的很好。

“皇上。“她突然跪下来，寝衣下摆浸在打翻的茶水里，“甄妹妹身子弱，您......“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在皇上手背，“您去看看吧。“

雷声炸响，闪电照亮皇上复杂的表情。

他最终叹了口气：“苏培盛，摆驾碎玉轩。“

待銮驾远去，沈眉庄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甄嬛……你挡了我的路……那就不要怪我了……

“小主！“采月哭着扑过来，“您这是何苦！地上凉，明明是那菀常在半路截宠……“

又一记惊雷劈下，沈眉庄望向碎玉轩的方向，“去把太医前日开的安神汤热一热，本宫要好好睡一觉。

暴雨如注，碎玉轩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皇上踏入内室时，甄嬛正裹着锦被瑟瑟发抖，脸上泪痕未干：“四郎......“

而咸福宫的屋檐下，沐婉派来的小太监收起油纸伞，将今夜所见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密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