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阴风掐断。甬道两侧的长明灯逐一亮起，灯油竟是狰兽精魄所炼，每簇火苗中都困着个守灯人残魂。他们空洞的眼眶望向陆悬衡，右臂刺青同时暴亮，在石壁投出三百年前的血色黄昏——少年守灯人们被铁链锁在熔炉前，钦天监术士正用翡翠算盘珠剜取他们的魂魄。
老朝奉的烟杆咔吧折断，“原来这九个字，是这么来的。“
九襄的丹火照亮前方岔路，三条甬道分别刻着“天“、“垣“、“监“三个血字。小蛮鼻翼翕动，突然扑向“监“字甬道：“铁锈味！是星纹钢！“
地面陡然倾斜，众人垂直落入洞底。无数青铜齿轮在岩壁间咬合转动，齿缝间卡着新鲜人骨——皆是近日失踪的当铺主顾。陆悬衡右臂刺青化作锁链缠住凸起的钟乳石，却见矿洞底部堆满翡翠算盘珠，每颗珠子里都蜷缩着狰兽精魄。
“欢迎来到命灯工坊。“陈玄的虚影自珠光中浮现，手中托着盏青铜命灯，“陆掌柜不妨猜猜，灯油是用什么炼的？“
裴寂的剑比答案更快。绯色剑穗撕裂虚影，剑气却穿透星砂击中对面的岩壁。机关启动的轰鸣声中，三百具翡翠棺椁破土而出，棺盖缓缓滑开——
每具棺中都躺着个右臂刺青的“陆悬衡“。
“以汝身为灯台，以汝魂为灯油。“三百个声音同时开口，刺青烛龙睁开血色竖瞳，“这份因果，你逃不掉。“
三百具青铜棺椁在矿洞中震颤，锁链摩擦岩壁的锐响如同万千厉鬼的指甲划过颅骨。青铜命灯的火苗骤然暴涨，青金焰舌舔舐着星砂锁链，将洞顶垂落的钟乳石映得如同悬吊的利齿。陆悬衡右臂刺青逆鳞翕张，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苔斑驳的地面灼出蛛网裂痕，每一道焦痕都蜿蜒成微缩的北斗阵图。
“陈玄，你这炼傀的手艺——“他屈指弹飞一滴金血，血珠在半空炸成烛龙虚影，龙尾扫过棺椁时星砂迸溅，“倒是比堕星渊的废铁匠强些。“
“可比九襄的糊锅丹强多了？“陈玄虚影在棺椁间闪烁，手中命灯忽明忽暗，灯芯竟是半截蜷缩的婴儿指骨，“守灯人剜魂点灯，钦天监不过......“他忽然化作流光钻入某具棺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物尽其用！“
九襄的丹炉盖“咣当“砸向声源，醉龙草灰混着火星爆开，在洞顶凝成三百只火鸦：“放屁！老娘炸炉那是艺术，你这叫缺德！“灰烬触及星砂锁链的刹那，链条竟如活蛇般扭曲，将火鸦尽数绞碎。漫天星砂中浮现出三百道陆悬衡的残影——每个“复制体“右臂烛龙刺青怒张，青金鳞片割裂空气，从矿洞各个岔口扑杀而来！
老朝奉抡起铁锅扣住最近一具复制体，糊面汤泼上其面门，葱花在蒸汽中凝成镇魂符：“赊刀人的面，判官的钉——老子请你吃断头饭！“面汤遇刺青“滋滋“沸腾，复制体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内层星纹钢骨架。小蛮獠牙撕开钢架，兽瞳瞪圆——胸腔里塞着的竟是人骨与齿轮拼凑的心脏，腐肉间还黏着半张褪色的平安符！
“陆悬衡！“九襄甩出银针钉住三具扑来的复制体，针尾系着的丹火符轰然炸开，“你这纹身是蒲公英吗？怎么遍地都是！“她话音未落，一具复制体突然自爆，星砂碎片擦过她发梢，将紫发燎出焦糊味。
裴寂剑穗绯光暴涨，剑气如赤练绞碎三具复制体。黛青丝绦却突然缠住本命剑——斜刺里杀出的复制体竟握着与他相同的残剑，连剑穗断裂处的线头都分毫不差！“哑巴，你还有私生子？“九襄甩出银针钉住那剑穗，针尖触及星砂“咔嚓“崩断，“哟，连剑碎的模样都学得挺像！“
陆悬衡右臂龙鳞倒竖，烛龙虚影撞向中央棺椁。陈玄虚影狂笑着捏碎命灯，灯油泼洒处岩壁渗出黑血：“灯灭人亡，你的魂归我了！“青金火焰顺锁链倒卷，陆悬衡猛然僵住——三百复制体的刺青同时暴亮，将他拽入血色幻境。
幻境中，少年守灯人们被铁链拖向熔炉，翡翠算盘珠剜入脊椎。老朝奉年轻时的咆哮穿透时空：“货不离柜！“现实中的他独眼充血，胸膛狰兽爪痕炸开，三百枚翡翠算盘珠从疤痕中迸射如星，将复制体钉在岩壁：“赊刀人的债——“算盘残框在他掌心重组成赤金锁链，“轮不到假货来讨！“
陆悬衡趁机并指剜破逆鳞，金血如瀑泼向命灯残骸。火焰遇血化作烛龙，龙口衔着半块星纹玉佩，一口吞尽星砂锁链。矿洞轰然坍塌，陈玄虚影在崩落的钟乳石间尖叫：“你们毁不了命灯......天道在看着！“一块坠石砸碎他的下半身，露出腹腔内转动的青铜罗盘——盘面赫然刻着“玄溟“二字。
众人随坠落的青铜齿轮跌出地宫，裴寂剑插地缝稳住身形，本命剑“咔嚓“裂至剑柄。剑灵虚影在碎片中一闪而逝，黛青剑穗忽地缠住陆悬衡手腕，将一缕金血引入剑身裂纹。“哑巴！剑碎了你拿什么砍铁下巴？“小蛮叼住他后领暴退，兽爪踏过之处，地砖浮现旋龟海图纹路。
九襄拽着陆悬衡滚进护城河，丹炉盖被气浪掀飞，撞碎皇城墙角的狻猊石像：“纹身佬！你炸钦天监的茅坑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突然愣住——河底沉着半具青铜兵俑，掌心攥着的星纹玉佩正与陈玄残躯中的罗盘共鸣。
穹顶之上，盘龙柱寸寸崩裂，玄铁浇筑的“天垣“二字坠入深渊。老朝奉蹲在废墟里扒拉算盘残珠，翡翠面映出冲天火光：“龙脉断了......“他搅动随身携带的面汤壶，葱花在漩涡中拼出卦象，“这碗面钱，怕是要用命付。“
三日后，西郊乱葬岗。
九襄撕下枯树上的通缉令，画像扭曲如恶鬼，额角还黏着面渣。她指尖燃起丹火烘烤纸面，暗纹逐渐显现——竟是微缩的“窃国换命“阵图。“钦天监的画师是拿脚描的？“她将阵图残卷塞进袖袋，“这罪状写得比老头的糊锅面还稀烂！“
老朝奉嘬着阳春面嘀咕：“悬赏金够买三百碗面......啧，老子身价涨了。“他突然咳嗽着吐出面渣，渣滓落地竟凝成小旋龟，驮着星砂爬向地缝。小蛮一爪拍碎旋龟，金红兽瞳眯起：“这地缝渗的是归墟水？“
裴寂沉默擦拭残剑，绯色剑穗忽地绷直——地缝中钻出星纹钢傀儡，脖颈镶着陈玄的半块玉佩。傀儡掌心摊开，露出半枚星石碎片，石纹与陆悬衡逆鳞处的海图严丝合扣。
陆悬衡摩挲逆鳞处新添的灼痕，金血顺着星石纹路游走，在月光下显化出玄溟海漩涡的轨迹。他轻笑，将通缉令叠成纸船放入溪流，船身遇水化作青铜小棺，“这次咱们要当的......“棺盖“咔嗒“开启，露出里面跳动的命灯火苗，“是窃天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