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迟春七叩问禅心

（第一叩：风铃悬空）

弟子跪坐于廊下，檐角铜铃被风吹得零落作响。他攥着衣袖，指尖泛白：“师父，弟子等了三年的人迟迟不来，是否该去寻她？“

老禅师正用竹帚扫阶前落樱，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声响：“且看这株染井吉野，昨日还开得如云似雾，今晨却谢了大半。若你非要在残樱里寻昨日那朵，可寻得到？“

“可弟子总想着...或许还有未尽之缘。“

“哗啦“一声，老禅师将满捧落花倾入溪流：“去年春水送走的樱瓣，今年可曾逆流回来？你且看这溪水，载得动落花三千，却载不动一句'或许'。“

（第二叩：雪压灯笼）

暮鼓声里，弟子将茶盏捧得温热：“可弟子分明记得，那年春分时节，她说要同看浅草寺的垂枝樱。“

老禅师在茶雾里眯起眼睛：“前日雷门灯笼被大雪压垮三座，你可知道？“不待回答便续道：“春雪压垮灯笼，恰如旧约困住新人。你守着过期的约定，如同守着融雪后的灯笼架——“突然扬手泼了半盏冷茶，“这般滋味可清醒些？“

（第三叩：苔生石砚）

弟子在藏经阁抄经月余，墨里渐生青苔。这日捧砚追问：“若把等待刻成经卷，可能渡到彼岸？“

禅师正给石灯笼换新烛，闻言将半截残蜡递来：“你看这蜡泪，凝固时像不像莲花座？可若强要它再开一次...“烛火凑近，蜡块顿时瘫软成泥，“执念熔人，甚于熔蜡。“

（第四叩：钟迟半拍）

晨课时弟子恍惚，总比众人慢半拍敲磬。禅师拎着早课时他错敲的木鱼：“可知永平寺晨钟为何总比寻常寺庙晚半刻？“

见弟子摇头，老僧将木鱼浸入山泉：“钟声追不上流云，便在山谷里等回声。可你听听——“突然松手，木鱼顺溪而下，“追着空谷回音跑的，最后都成了漂流的木头。“

（第五叩：雁字洇墨）

深秋弟子收到故人书信，淋雨字迹漫漶。他跪在滴水的廊柱下：“只剩'春归'二字可辨，这是天意么？“

禅师正把湿透的经卷一页页贴在松树上，闻言笑道：“去年老衲晒梅干，暴雨打翻笸箩。你猜怎的？“指尖轻点树皮上渐显的字迹，“浸透墨汁的纸，晒干了反而显出更多经文。“

（第六叩：冰封茶釜）

大雪封山那夜，弟子抱来陈年梅酒：“既然等不来，不如醉一场。“

禅师却劈开冰封的茶釜，掏出冻硬的茶渣：“你看这冰茶团，可像琥珀？“不等回答便掷入火塘，“强留的春色化水成烟，不如——“火焰腾起时，满室突然梅香汹涌，“看，三年前的梅魂来赴约了。“

（第七叩：空枝绽雷）

惊蛰前三日，弟子忽然拆了所有未寄出的信。禅师领他至悬崖，指着枯树上缠绕的古藤：“这株紫藤八十年前被雷劈断，如今你看。“

弟子凝目细看，焦黑处竟萌出星点绿芽。禅师将他的信纸撒向深谷：“要等到第七场春雨，才明白枯藤里早就藏着下一场花期。“

纸鸢般的信笺在云雾间沉浮，恍惚化作漫山遍野的浅绿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