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炼虫

霜谷后山，林丘的洞府隐在雪松掩映处，这是他作为寒梅正式客卿新得的洞府。

推开冰雕门扉的刹那，檐角垂落的冰铃轻颤，细碎清音混着寒气漫入室内。

琉璃灯盏悬在冰壁上，将青玉蒲团映得通透如碧潭，蒲团边缘还沾着几粒未扫净的冰晶——或许是某位曾居于此地的修士所留，他倒也并未在意。

“痛快！当真痛快！”

林丘反手合上门，背靠玄冰雕琢的梅纹石柱，低笑出声。

他指尖轻扣腰间霜刃，敲击的清脆节奏伴着刀刃寒光映出少年眉梢飞扬的弧度。

白日里踏漾叟佝偻逃窜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老叟黑袍被剑气割成碎布，枯瘦小腿上密布冰碴割裂的血口，登舟时甚至踉跄着撞上桅杆，活似只被拔了毛的灰鹤。

“踏漾？踏你母！”

他笑骂了一声，屈指弹了弹刀鞘，金属嗡鸣惊得案头陶罐中的虫蛹一颤。灰白外壳上蛛网般的裂痕已蔓延至顶端，一缕血丝正顺着缝隙缓缓游动，如同蛰伏的毒蛇吐信。

“可惜，借他人的东风终究不如自己掌舵……”

林丘嘴角笑意渐淡，抬手拂过陶罐，寒意顺着指尖钻入经脉，却压不住丹田血煞的躁动。

白日庆典上孟臻竹影镇邪的风采固然令人心折，可那青衫卦师转身时袖口流转的卦纹，却像一根细针扎进他心底——那是唯有神识强横者才能窥见的、属于练气后期的灵力波动。

“寒梅堂，还真是深藏不露，这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隐秘？作为筑基山门也是相当难得了。”

“沙沙——”

洞外忽有雪粒扑簌簌扫过窗棂。

林丘袖袍一卷，血煞法力化作细蛇缠上陶罐，将蠢蠢欲动的虫蛹强行按回罐底。

他转身从冰柜中拎出一小瓮琥珀色的“寒潭酿”，这是方才散席时陆放硬塞来的战利品。

酒封揭开的刹那，醇香混着冰雾蒸腾而起，在琉璃灯下凝成一小片晃动的金霞。

“啧啧，先敬黑魁衅犬。”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灼过喉管的热意让他眯起眼。恍惚间，古瘴林那场伏杀的细节再度浮现——踏漾叟龟甲铜钱叮咚乱响，只是一道练气后期的威压神识就让他头晕目眩，乃至于倒地不起。

此后虽再无什么麻烦，但他心中一直隐隐有些不平之气，直到今日方觉痛快！

“啪！”

酒瓮重重顿在案上，震得陶罐中虫蛹又是一颤。

林丘抹去唇边酒渍，眼底残存的郁气已散尽，他探身从储物袋中抽出一卷靛青帛书，帛面“百蛊万兵诀”五字在血煞法力浸润下泛起幽光。

“赤练蛇蜕、蚀骨花粉、阴冥草汁……”他低声念着功法开篇所需的材料，指尖在帛书上轻轻敲打。

成为客卿后，典藏阁二层的权限让他省去诸多麻烦。

为防有心人盯上、猜疑，他刻意请陆收帮忙换取一些重要资源。

且想好了解释，自己作为一个解妖师，意图研究丹道，这赤练蛇蜕相对珍贵，则是作为解妖技艺与丹道融合的引子，只需最多几日便可到手，他便能着手正式开始修行那百蛊万兵诀了。

一想到此处，他也是如释重负般，毕竟那陶罐中的噬灵虫活动越来越强烈，自家血煞功法已是隐隐镇压、安抚不得，可这般珍贵的蛊虫他必须带在身上，可带在身上迟早有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万幸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结束。

陆收接过清单时了然的微笑仍在眼前——那位寡言的剑修甚至未多问一句，只颔首道：“丹堂库房恰有庆典上作为贺礼的几副赤练蛇蜕，最多两三日便可差人送来。”

窗隙灌入的夜风掠过后颈，林丘忽然转头望向洞府东南角。

那里悬着一副玄胤山脉妖兽群落分布图，泛黄的兽皮上，“熔岩地窟”四字被朱砂重重圈起。

此前白砚透露的消息再度浮现心头——雷角犀群暴动时，曾在地脉深处刨出些许阵法纹路。

“呼，还有那位孔少主，阵法师金老为其肱骨，这犀群我怕是也得近来走上一遭。”

……

三日后，辰时。

“林师兄，你要的东西齐了！”

倪婉的嗓音混着丹香破开洞府寒气，圆脸少女怀抱青玉匣踏雪而来，袖口丹炉纹被霜气浸得发亮。

“你快验验货，我好交差才是。”

她揭开匣盖的刹那，赤红蛇蜕如火焰般蜷在冰绸上，鳞片边缘泛着熔岩冷却后的暗金色泽。

林丘接过玉匣时指尖微微一沉，这蛇蜕触手温润，丝毫不见火属材料的暴烈，反而透着一股被寒梅堂秘法处理过的清冽药香。

他余光瞥见匣底压着的淡蓝笺纸，其上密密麻麻全是炼丹火候的批注——显然是丹堂长老见了材料，怕林丘暴殄天物，于是顺手所赠。

“秦师兄说，你要尝试炼丹的话还需留意，这赤练蛇蜕性烈，需以百年雪蛤衣为引调和。”倪婉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还让我捎句话……‘以血饲丹，切忌贪多’。”

显然不论是秦高还是倪婉，都不太觉得林丘是在正常炼丹，于是好心出言提醒。

“替我谢过秦师兄。”他屈指弹了弹装载材料的青玉匣子，袖中滑出一枚兽髓丸，“解妖时所得，算作小小添头以作谢礼吧，辛苦你收拢材料还专门跑这一趟。”

“嘿嘿，多谢林大客卿。”

送走倪婉后，林丘反手扣紧洞府禁制。

“先结合材料将这蛊虫彻底炼化再说，省得添作心大患。”

他微微谋划并不打算将百蛊万兵诀练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毕竟这也是水磨功夫，而此前又和孔凌风有约，对方显然等不了太久。

“给我炼！”

陶罐被血煞之气托至半空，虫蛹裂痕中渗出的血丝如活物般扭动，与赤练蛇蜕散发的灼热气息遥相呼应。

他并指如刀划开手腕，鲜血坠入陶罐的刹那，功法口诀自唇齿间倾泻而出——

“蛊成万兵，血煞为媒……”

冰壁上琉璃灯盏忽明忽暗，将林丘的身影拉长成摇曳的鬼魅。罐中血雾翻腾，渐渐凝成一道扭曲的母虫虚影。那虫首昂起时，山外忽有雷云聚拢，玄胤山脉深处的兽吼穿透风雪，恍若远古巨虫的苏醒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