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阴沉的天空中不时有春雷炸响。
车队冒雨疾驰,一路行至青山县城三十里之外,才逐渐减慢速度,并有一骑脱离队伍,往马车前禀报:
“大人,前方有大群人马停在路边,像是前来迎接的地方属官父老?”
陈落掀开车帘一角,透过重重雨幕依稀能看到路边不远处的长亭内,侍立着大批的士兵官员,朝着这边眺望。
大周官制:凡新官上任,需提前令人报知地方属官,在到达所辖地三十里外,地方官属及父老人等出城来会,共同前往皇庙祭祀太祖诸帝,正式上任。
所以陈落也不见意外,朝着禀告的随从挥手示意后,就放下了车帘,等车队彻底停止。
遂正了正身上的七品犀牛服,下了马车。
随行骑兵早已下马护卫两侧,前方地方属官同样升起依仗恭敬侍立。
随着陈落逐渐走近,雨中的身影彻底清晰,前方的众人在看清陈落身上的犀牛服后,明显有些愕然。
不过还是当头的县丞常如玉反应快些,稍稍一愣之后,立马带领众人下拜:
“属下常如玉,携青山属官父老拜见县君大人!”
“拜见县君大人!”
......
众人皆弯腰稽首下拜,独独位于县丞常如玉身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还在发愣。
陈落打眼一扫,也不让众人起身,反而满脸和气的朝着大汉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本县的县尉唐知勇,唐大人吧?”
县尉不属常职,一般由县令或县丞兼任。
唯有地理位置特殊或处于边疆的县衙才会单独设立,品级往往与县丞同为正八品。
听到陈落问询,唐知勇仿佛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朝着陈落行礼:“属下见过县君大人。”
“既是本县县尉,本官正好有件事情要与唐大人请教。”
陈落神色不变,依然脸带笑意,抬手示意侍从李岩上前拿出纪叔常的首级,似唠家常般:
“说来也奇,来此上任前就听闻青山县治安不怎么好,连着上任县令外出巡视时都能被马匪杀害。”
“这倒也罢了,毕竟前任不出意外,也没本官走马上任,只是.......”
陈落环视一周,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脸色难看的唐知勇身上:
“没想到刚走到青山县境内,就见路上有首级横野,唐大人你说,这是马匪过于猖獗,还是在向本官示威呢,嗯?!”
“这.......”
县丞常如玉看了眼陈落冰冷的神情,又瞅了瞅唐知勇铁青的脸色,踌躇片刻,本想上前打个圆场。
没想到话还未出口,就被唐知勇愤然打断:“县君大人好大的官威,还未入城上任,就先来向我问罪!”
“依大周祖制,武者不得担任地方主政官员,敢问这位大人,为何身穿犀牛服而任青山县君?”
武者官服绣走兽,文士官服绣飞禽,道士官服绣祥云。
这也是唐知勇能够一眼认出陈落的修行之道的原因,并非其实力超群。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怎么就突然撕破脸皮了啊?......
众位属官父老,尽皆低头默然。
就连县丞常如玉都悄然后退,示意与自己无关,并心中暗自嘀咕:这唐知勇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那马匪真与其有关?
嘶.......
念及此处,常如玉不由再次悄悄后退,示意与唐知勇划清界限。
大周确有相关祖制,但是实际上自文帝一朝开始,此制就犹如废纸。
到了本朝,更是一句空话而已,背景强硬的别说武者担任县令,就连普通凡人出任府君都有。
“本官为何着犀牛服而任县君,唐大人若是有意见自去上书朝廷便是。”
陈落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中,面上带着几分嗔怒,语气却依然平缓:“怎么?青山县内有凶案发生,本官连问上两句都不能?”
抬步往前,陈落气势猛然高涨,一条条龙气化为实质,游于周身,武道七品的威势瞬间盖压全场,冷声道:
“顶撞上官,纵容属地盗匪横行,单凭这两点,本官便能摘下你的乌纱!”
与此同时,十五名跟随陈落而来的甲士齐齐往前重重一踏,抽剑而起。
原本言笑晏晏的迎接会,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气氛凝重。
铺天的压力迎面而来,唐知勇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猛然挥袖转身:“本官便等着你来摘我的乌纱帽!”
一声令下,周围随从而来的本地官兵没有丝毫犹豫,根本不顾县君威严,反而紧跟着唐知勇离去。
显然,唐知勇这是在展示自己实力的同时,向陈落示威。
几十名本地官兵随着唐知勇一走,前来迎接的官员父母顷刻间少了一大半。
徒留其他人四目相视,面面相觑。
啧!
单从眼前的形势来看,这位新来的县君大人上任的第一把火不仅没烧起来,似乎还引火上身了?
随着唐知勇带兵离去,场上剩下的人纷纷心思各异,也情知县君大人怕是正在气头上,也没人敢冒然出声。
沉默良久。
还是常如玉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偷看了眼面沉如水的陈落,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陈大人,现下天色将晚,大人一路赶路也是辛苦,不如先入城内,祭祀皇庙,昭告百姓,正式上任。”
“属下与众位父老,已经在城中备好宴席,为大人洗风接尘!”
“是啊大人,我等准备日久,略备薄礼,就为给大人洗风。”
“还请县君大人屈尊.......”
.......
有着常如玉带头,不管众人心中怎么想,面上却是毫无异常,像是刚才的事未发生般,接连开口邀请。
目光扫视一圈,陈落仿佛就坡下驴,收了全身气势,面色稍缓道:“既诸位盛情,本官便却之不恭。不过......”
陈落话音一顿,让的常如玉心中也跟着一突,不知道这位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刚想到此处,便听陈落那边继续道:
“不过既备有宴席,不若常大人便多辛苦些,把本县豪强地主都通知到位,尽皆前来赴宴,也好让本官认识认识诸位。”
“这......”
常如玉听的简直脑子一团浆糊,想不明白陈落又要搞什么事,一时有些犹疑。
陈落见此,刚刚稍缓的面色又是一沉:“怎么?这事也难办吗?”
“不,不难办,好办的很,属下这就让人去通知。”
徒然升起的威势迎面,身为武人的唐知勇尚能抵挡片刻,作为文官的常如玉如遭雷亟般浑身一颤,连忙应承。
陈落这才神情一缓,背着双手朝着马车上走去:“对了,切记要说清楚,让大家别准备太过珍贵的礼物,本官并非趁机索贿。”
话音落下,也不再看众人反应,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
独留下面色不断变换的诸位官员父老。
得,都特意说明,不加掩饰了,看来自己准备的‘薄礼’得换一换了。
......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暗骂,车队重新起航。
武者听力非凡,尽管心中有很多话想互相讨论,但也没人敢直接开口,只敢相互之间眼神示意。
一直等到随着车队彻底进入青山县城,眼见着陈落下了马车,留下甲士看守门外,单独进入皇庙祭祀。
众人才轻松口气,各自三三两两的结伴散去,相互吐槽倾诉。
却说陈落这边,进入皇庙之后,不急着前往主殿祭祀,反而熟门熟路的径直进入到旁边一处偏房。
推门而入,房内静坐一人,高大魁梧,虎背熊腰。
正是原本愤而离去的青山县尉唐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