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画室里，一个画架、一张桌子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画架上放着半成品的油画。水艺心把头发高高束起，盘了个丸子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太阳逐渐升高，昏暗的房间里逐渐有一丝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
“嗡嗡嗡”，微信传来连串的消息。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映在水艺心半边脸上，也照亮了桌子上墨迹未干的水墨画。
大概是心里有事儿没睡踏实，轻微的振动声成功惊醒了水艺心。闭眼摸索到手机，缓了一下，水艺心眯眼看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十三分。
重新把眼睛闭上，转了转眼球，感觉眼睛没那么干涩了，水艺心抹了把脸，随后又睁开眼睛，打开了微信。
“今天要去晨行那边送画稿，你还记得吧？”
“你是不是又熬夜画画了，要不还是我去吧。”
“或者你扫描好画稿发给我，先给他们传过去看也行。”
发消息的是洪涛，之前竞稿，水艺心投的水墨作品甲方很感兴趣。不过因为水墨画主打意境，一些画面通过手绘板不太好呈现，甲方就联系他有没有类似的手稿，想要看一下。
水艺心当然有，就算没有，她也能立刻画一幅出来。
“不用，我起来了，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水艺心回道。
洪涛最近忙着工作室搬家，又忙着招聘，还有客户要应付，非常辛苦。水艺心虽然也帮了一些，但一来她要完成画稿，二来也确实不太擅长这些经营上的工作，最后还是洪涛承担了大部分的日常工作和琐碎的社交活动。
“你最近挺辛苦的，多睡一会儿吧。我去送，顺便去工作室找你商量点事。”拉开窗帘，水艺心看着已经大亮的天空，心情大好。
水艺心从小喜欢动漫，从国产动画片看到日漫，越看越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距。那些源自传统文化里的故事和人物，在国内就是低龄小朋友的启蒙作品，到了日本就可以变成老少咸宜的热血漫画。水艺心感到惋惜遗憾。后来，水艺心无意中看到一个报道，才发现原来曾经的中国动画世界闻名，连日本动漫之父宫崎骏都多次前往上海美术制片厂学习。只不过很可惜，后来国产动画的发展不尽如人意，再没有好的作品问世。
从那时起，水艺心就立志一定要做出一部中国水墨动画，讲好中国故事。
于是，从小学油画的水艺心开始自学水墨画，尽管进度比初学者要快，日积月累积攒下不少经验，但底蕴终究还是欠缺，毕业这么多年，只要有机会，水艺心就会提交水墨作品给甲方，但收到的反馈大多不尽如人意。对专业要求高一些的客户甚至直言水艺心改用油画创作。
越不被认可，就越要尝试。一直以来，水艺心就在这种和自己暗自较劲中度过。这是水艺心的水墨作品第一次在专业性比较强的比稿过程中被甲方选中。自己努力多年的目标，终于得到肯定，真是太让人振奋了！
窗外一群鸽子朝目的地飞去。水艺心也决定要向自己的目标再进一步。
收拾妥当，水艺心从桌旁的画筒里抽出一张没裱过的画装进去，出门去了甲方公司。水艺心大学没毕业就和洪涛开了工作室，时间比较自由，加上水艺心习惯晚上创作，因此她几乎没见过早上九点以前的太阳。
洪涛其实也吐槽过水艺心，说她除了画画，工作室经营上的事儿一点儿不管，平时也不爱露面，新来的员工几乎都不认识她。这一次，为了说服洪涛和自己一起准备接下来的创投会，水艺心特意起了个大早，还自告奋勇主动送画稿到甲方公司。
星期一早八点，一向是上班族的噩梦。
早就听说早高峰道路拥挤，抱着体验的心态，水艺心特意选择了地铁作为交通工具。没想到真的能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一节车厢里，挤得水艺心完全动弹不得。之前总听洪涛说早高峰地勤人员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推手”，负责帮助尽可能多的人成功上车。水艺心竟然还觉得太夸张。
“对不起洪涛，我再也不说你吹牛了！”在水艺心第三次试图上车失败之后，水艺心为以前对洪涛的腹诽道歉。
终于，在又一次地铁到站，水艺心终于等来了神秘的“推手”，得以在九点半前顺利到达甲方爸爸的公司。
除了有水艺心这样“体验”早高峰的人外，还有像商栈这种，每天为早高峰添砖加瓦的人。
“你帮我通知下去，今天的项目研讨会推迟到下午，上午临时要去见个客户。”挂了助理的电话，商栈接着跟简方元打电话，“路上有点堵，大概得九点半到。你先把项目书和作品准备好。我下午还有会，不能待太久。”
接待人是对方项目部的简方元经理：“果然，我就说能画出这么好作品的人，本身肯定不差。一直想见见你，洪总还跟我谦虚说你不爱跟人打交道。”
水艺心微微一笑，假装乖巧地解释道：“我有点社恐。”
简方元恍然大悟：“难怪，看来艺术家都习惯独自创作！”
水艺心再次微笑，感谢万能的“社恐”，让她可以不必绞尽脑汁地想应该如何回复社交上的客套话。
“我看你的作品用色都比较大胆，不像是传统水墨画，倒有一些油画的感觉。”
“我专业是油画。”水艺心解释道。
“难怪！天才呀！这样一融合，瞬间就让水墨画年轻化了！”简经理拍手，终于知道水艺心的作品让他觉得特别的原因所在了。
不过，在水艺心看来，简经理夸张的肢体动作配上上扬的语调，难免有些商业互吹的味道，她忙客气了几句，借口要开会就匆匆离去了。
走出办公楼，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水艺心感觉被职场氛围挤压出的紧迫感缓解了不少。早高峰过后，地铁还是很方便的，不到半个小时水艺心就到了新办公室。
办公室里，洪涛正带着新招的两个画手开会，讨论接下来的单子中客户的意向，以及创作的方向。水艺心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挺快呀！”洪涛把站在门口的水艺心拉进来，又转向新员工，介绍说，“这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见的创意总监，专业水平很高，有机会一起做项目你们就知道了。”
水艺心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洪涛。
洪涛立刻了解，让他俩先去工作，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随手给水艺心递了杯温水。
接过水，水艺心又看向洪涛：“有吃的吗？”
洪涛无奈地去外面茶水间给水艺心拿了两个小面包进来。
“就知道你不会吃早饭，特意给你留的，给。”
水艺心“嘿嘿”一笑，接过来几口就吃完了。洪涛看着水艺心满意地咂着嘴，问道：“今天反常，大早上过来干吗？”
水艺心神秘地看了一眼洪涛，从包里拿出一份创投项目的征集文件。
“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还主动去送画稿。我还纳闷呢，你不是最不爱应付这种工作社交吗，原来是有事儿！”洪涛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吐槽水艺心，“不过，这个创投会和我们的业务没什么关系啊！我们现在有好几个稳定合作的广告方，也不用去这种地方找项目。”洪涛越看越疑惑，隐隐有了些猜想。
水艺心见他不解，开口说明来意：“我想试试，有关水墨动画。”
果然！水艺心对水墨动画的执着洪涛一直都知道，水艺心也一直尝试用水墨的方式来绘制插画、作品，可难就难在水墨画讲究的是意境含蓄，缥缈朦胧的感觉做成插画还有努力的方向，做成动画怎么呈现呢？而且动画制作可不只画画这么简单，故事剧本、动画效果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士来做。洪涛说出自己的想法，表示工作室现在做水墨动画不成熟，也不现实。
“上次投标我用的就是水墨画法，你看不是也得到认可了吗！我想试试，把画变成动画。”这个梦想在水艺心心里扎根了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破土的机会，水艺心不想放弃。她又说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提。因为我觉得连基础的画我都做不好，动画就太远了。但我也有在准备。”水艺心拿出另外一个文件夹，厚度比刚才的项目书厚很多，里面一张张都是手稿，有铅笔勾勒的场景漫画，也有文字说明。手稿上面记载的是各地的民俗志怪故事，有很多地名，洪涛听都没听过。
“这是？”洪涛有点意外。
“这些都是我去各地采风收集的民间故事。我想以民间故事为线索，出一个全集动画。像上美公司那样，用中国动漫陪中国孩子长大，让世界也都看看中国的故事。”
“行，就算你故事有了，动画效果呢？”洪涛指出另一个难题。
“这个我也想过，我们可以招人吗。不是有你在吗！求求你了，你会支持我的吧？”说到后面，水艺心干脆撒娇起来，隔应得洪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洪涛受不了水艺心的无赖，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你先把创业计划书写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