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探天师观(感谢星空戊寅)

顾昭脚下加紧,已然见到写着天师观三字的匾额,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灵觉洞幽咒如水纹般在识海中荡开,十丈方圆内纤毫毕现,并未泛起警兆。

顾昭飞身进观,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而刚进院中,便听到大殿之中,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

他心头一动,飞身掠到大殿之前,透过虚掩的殿门往内看去,不由得目光一凝。

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法相,端坐莲台之上,手持拂尘。

左首侧塑着一尊天师法相,手托阳平治都功印,侍立于侧。

大殿之内,正有四人相斗。

白日所见的那个精瘦汉子,手持一把黑色的环首刀,刀柄处缠着褪色的红绸,与三个竹甲傩兵大战。

那三个傩兵身着青竹片编织的铠甲,脸上戴着彩漆绘就的傩面,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们每人手中一条竹鞭,鞭梢青芒吞吐间,竟有碧绿藤蔓如活物般窜出。

那藤蔓时而如灵蛇探穴,直取敌人咽喉,时而又似蟒绞巨木,缠向那汉子的双足。

傩兵的后方,立着两个纸魂郎。

黄纸扎就的身躯上,写着“五斗治疾”的符箓无风自动,似乎是某种禁制。

精瘦汉子的刀法狠辣老练,一看便是行伍出身。

每次刀光过处,必能削断数根藤蔓,他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顾昭见那汉子暂时没有危险,又不知观中是否还有其他敌人,当下便静观其变。

那三个傩兵久战不下,陡然齐齐大喝。

傩面上彩漆流转,原本怒目圆睁的傩面,转瞬间竟变成了哀怨凄惨之相。

那汉子手中的环首刀顿时一滞,刀锋上流转的银芒瞬间黯淡,如同陷入泥沼一般。

傩兵趁势进击,一道藤蔓倏地飞出,在那汉子的左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顾昭看得清楚,这傩面情绪变幻,各有功效不同。

这不是中原手段,倒似是巴蜀之地的巫蛊之术。

正思索间,忽见那两个纸魂郎身上的五斗符箓无风自燃。

青烟袅袅间,无数纸钱如雪片般在大殿内纷扬飘落。

两个纸人顷刻间化作灰烬,纸灰竟在地上自行游走,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符阵。

那汉子身形猛然一滞,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连衣角都凝滞不动。

三个傩兵见状,手中竹鞭破空而出,分取汉子天灵、膻中、丹田三处要害。

竹鞭未至,劲风已激得殿内烛火摇曳不定。

猛听那汉子一声暴喝:“装神弄鬼!”

他这一喝,声如雷霆炸响,口中喷出一道猩红血雾。

血珠溅在刀身上,竟似火油遇火,刀锋骤然腾起三尺赤焰。

但见刀光如虹,裹挟着血气与烈焰横扫而过,符阵纸灰顿时四散纷飞。

刀势未尽,汉子又是一口精血喷出,火势陡然大盛,化作一条火龙直扑三个傩兵。

那三人似对火光极为忌惮,慌忙后撤。

火龙分作三股,如影随形缠上竹甲。

竹甲遇火即燃,顷刻间三人已成火人,在殿中翻滚哀嚎。

顾昭暗中看得清楚,这汉子先以颓势示敌,待对方尽出杀招时,才骤然亮出底牌。

观其路数,此人分明也是冲着天师观而来。

顾昭心念电转,既然是同仇敌忾,关键时刻,倒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殿中焦臭之气愈发浓烈,三个傩兵早已化作焦炭,只余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那汉子冷哼一声,刀身上跳动的火焰应声而灭。

他拄刀而立,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方才连喷两口精血,已伤及元气。

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殿中回荡,一道酥媚入骨的嗓音忽地从阴影处飘来。

“这些日子不见,陈校尉又厉害了不少呢,真是让人欢喜~”

话音未落,一道几近透明的银丝自殿后激射而出,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妖异的微光。

那汉子猝不及防,右胸顿时绽开一朵血花,却见他闷哼一声,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银丝,臂上筋肉虬结,猛然回拽。

“哎呦~”

伴随着娇呼,一道窈窕身影踉跄跌出。

那女子罗衫半解,雪肤上缠着数道银丝,眼角一枚朱砂痣,更衬得她媚态横生。

汉子眼中寒芒乍现,长刀挟着风雷之势当头劈下。

女子竟不闪避,反而掩唇轻笑。

铛的一声,一面人皮大鼓凭空显现,生生架住这开山裂石的一刀。

鼓面震颤间,但见一个铁塔般的巨汉踏着地动山摇的步伐现身,虬髯如戟,裸露的胸膛上刺着狰狞的夔纹。

“陈调。”

巨汉声如闷雷,单手召回皮鼓。

“一年没见,刀法倒是更狠了。”

汉子目光如电,在两人之间扫过:张魁,祭雨。很好,你们都在,糜古呢?”

“咳咳……”

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从巨汉身后传来。

但见一个佝偻老者拄着药锄缓步而出,腰间五彩葫芦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老头子这把骨头,倒劳陈校尉惦记了。”

见了这三人,那叫陈调的汉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

“张修把你们三个都带来了,倒是好大的阵仗。”

女子祭雨娇笑道:“张大人惦记你,可惦记的紧呢。”

“张修人呢?有胆子出来见我!”陈调沉声喝道。

祭雨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直笑得花枝乱颤。

“没良心的,别总想着张大人,咱们先亲近亲近吧。”

她话音未落,身上缠绕的银丝陡然齐齐射出,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银网,兜头盖顶地向陈调盖了过来。

巨汉张魁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拍在人皮鼓面上,一声闷响,鼓面震颤。

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自鼓中弥漫,低沉的兽吼自虚空传来,鼓面之上,一道庞大的虚影渐渐凝实。

那是一头独足巨兽,形如青牛而无角,周身缠绕着风雨雷霆的气息。

其目如日月,开阖间电光闪烁,单足踏地之际,整座大殿都随之震颤。

夔牛幻影仰首咆哮,声如九天雷动,震得殿顶瓦砾簌簌而落。

它虽非实体,却威势惊人,独足一踏,地面石板寸寸龟裂。

随着张魁的第二记敲击,夔牛幻影猛然前冲,独足所过之处,空气爆鸣,宛如山岳倾轧,直逼陈调而去。

陈调瞳孔微缩,心知此物乃上古凶兽之影,纵非实体,亦不可硬撼。

他身形一晃,正欲侧身闪避,却忽觉背后寒意骤起。

糜古枯瘦的手指在五彩葫芦底轻轻一拍,霎时间,斑斓毒雾喷薄而出。

毒雾化作万千毒虫,嗡嗡振翅,如潮水般向陈调席卷而来。

毒虫所过之处,青石地面竟被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嗤嗤作响。

前有夔牛冲撞,后有毒虫围剿,陈调身形一滞,已是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倏然掠至,枪出如龙!

第一枪竖劈,银芒乍现,如流星划破长夜,祭雨的银丝大网应声而裂,碎如飞絮。

第二枪直刺,枪尖与夔牛相撞,迸出金石交击之声,凶兽的幻影哀鸣倒退,虚影涣散。

第三枪横扫,枪风过处,漫天毒虫如遇骄阳,纷纷化作青烟消散。

枪势未尽,持枪之人已傲然而立。

殿中尘埃落定,唯余枪尖轻颤,飒飒作响。

“来者何人?”

糜古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乍现,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年。

顾昭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不过是尘世中一个迷途小书童罢了。”

祭雨掩唇轻笑,红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

“难怪咱们的陈校尉今日这般勇猛,竟敢独闯天师观,原来是请了这般俊俏的高手。”

“不是!”

张魁铜铃般的眼睛眯起,声音如闷雷滚动。

“苏固赵嵩手下,绝无这等人物。”

陈调张大了嘴,身体微微发颤。

这三人俱是张修手下的悍将,哪一个不是杀人无数,这年轻人何许人也,竟能如此轻易地破去三人联手。

他沉思片刻,忽然抱拳道:“多谢英雄搭救,只是这三人凶悍异常……”

他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陈调与他们血海深仇,不得已而为之。英雄若是……”

他自己已存了拼命之心,不想让救命恩人白白送死,故此便想劝顾昭离开。

不料他话音未落,便听顾昭朗声道:“陈兄放心。”

他手中长枪一震,枪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这天师观藏污纳垢,当真是辱没了张天师的威名。”

少年的身形挺拔如松:“今日顾昭,便替天师府清理门户!”

顾昭话音未落,糜古枯瘦的手指已掐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间,阴风大作,无数黑气自葫芦中涌出,化作狰狞蛊虫扑向顾昭。

“小辈找死!”

祭雨红袖翻飞,十指间银光闪烁,脸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傩面的面具。

那面具七情变幻,喜怒哀乐之间,一道道无形的桎梏向顾昭袭来。

张魁暴喝一声,铁塔般的身躯猛然跃起,双拳裹挟着风声砸向了人皮大鼓。

然而他双拳砸下,却无鼓声传出,一阵波纹扩散开来,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个血池。

血水翻涌,化作一条条血纹,瞬间爬满了巨汉的全身。

顾昭脚踏禹步,长枪幻化出上古洪峰的幻象。

“破!”

随着这一声喝,枪风迎上张魁双拳。

张魁连退七步,右拳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顾昭借着这反震之力凌空翻转,枪杆横扫祭雨腰间。

红衣女子十指飞舞,编织出一张大网。

然而与顾昭的枪风甫一接触,大网应声而裂,祭雨喷血倒飞,撞在了墙壁上。

糜古的老脸突然扭曲:“你……你究竟是谁,要干什么?”

他的惊呼戛然而止,应龙断角所化的枪尖已然贯穿了老者的咽喉。

顾昭缓步向前,甩去枪尖滴落的血珠。

“我说过,要替天师府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