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息壤的秘密

楚翔在混沌中睁开双眼，脚下黄河怒涛如万马奔腾。

浪头拍碎在犬牙交错的礁石间，溅起的水沫将她的衣袂浸得透湿。

她举目四望，浊浪在幽蓝天幕下回旋成万顷漩涡。

她瞬间想起尚书禹贡上的记载。

“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

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涬。

民皆上丘陵，赴树木。”

再想到刚才的息壤筑堤，她瞬间明悟，这便是当日那场洪水。

可是我不是死了吗？

她垂首凝视自己的手掌，依旧光洁似美玉，莹白如初雪。

原本皮肤上苍灰色的纹路早已消失无踪。

莫非……

她若有所悟，这是禹王的试炼？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

这声穿越数千年的吟诵在云壑间震颤，每个字都带着洪荒时代的回响。

楚翔眯起眼睛，不远处的山崖上，一道伟岸的身影正劈开混沌的天光。

斗笠之下是经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面容，开山锄上的玄铁映着冷光，腰间长绳如黑龙般在风中翻卷。

在他身后，无数赤膊的先民正在山脊上凿出星辰般的火花。

“禹王……”

楚翔的呼吸凝滞在胸腔。

她看见那挥动开山锄砸向山岩，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层层叠叠全是结痂的伤痕。

她看见涂山氏化作白狐跃上峭壁，九尾如云幕展开，以神针定住在河心狂暴的夔牛。

他看见九条被降服的蛟龙，正不甘地蜷缩在河床深处。

原来史册里的只言片语，竟是这般惊心动魄的鸿蒙画卷。

迷离的雾气从黄河水面升起，楚翔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化，云层如破碎的棉絮般被撕开，一道金光刺破天际。

先是一对龙爪探出云端，每片鳞甲都如鎏金锻造，爪尖泛着寒光。

接着是蜿蜒千丈的龙躯，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那是应龙，上古时期掌管云雨的天神。

“共工！”

应龙的声音引发天地共振，黄河水面炸开无数水柱。

楚翔顺着龙首怒视的方向望去，看到北方的天空正在塌陷。

一道蓝黑色的水幕自地平线升起，水幕中走出一个巨人。

他上半身是肌肉虬结的人形，下半身却是翻滚的浊流，每走一步都引发地动山摇。

共工的面容被水雾笼罩，只能看见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

他手中握着一柄由玄冰凝成的战斧，斧刃处不断滴落着腐蚀大地的黑水。

共工的吼声让楚翔耳膜刺痛：“你护着那些蝼蚁般的凡人，可挡得住天河倒灌？”

不等应龙答话，共工突然挥动战斧。

斧刃划过的轨迹凝结成冰，空气被冻结出蛛网般的裂纹。

应龙长吟一声，龙角迸发出赤红色的火光，在空中织成火网。

冰与火相撞的瞬间，爆发的冲击波将方圆百里的云层撕得粉碎。

应龙盘旋升空，搅动风云。

然后它俯冲而下，龙角对准共工胸口刺去。

就在龙角即将触及共工时，那柄玄冰战斧以诡异的角度斜劈而上。

咔嚓一声脆响，应龙的左角齐根断裂！

共工狂笑着：“既然天柱不折，洪水不降，那就由我来重开天地！”

他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西北方的不周山狂奔而去。

共工跃起千丈，以头颅狠狠撞向通体莹白的天柱。

撞击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紧接着，天柱拦腰折断，上半截缓缓倾斜，最终砸向大地。

天空被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赤红的裂痕中，燃烧的天柱碎片落入滔滔黄河之中。

幻象开始扭曲，应龙和共工的身影渐渐模糊。

在景象完全消失前，楚翔看到他们的神魂相互缠绕。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沉在河底的龙角和天柱碎片，正发出微弱的脉动金光……

禹王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那双蕴藏日月的重瞳里仿佛流转着亘古沧桑。

“你终于来了，青鸾血脉……”

他的声音里带着凿穿龙门时的铿锵，无数的画面碎片瞬间涌入楚翔的识海。

恍惚间，她只觉脚下群山如黛，数万人族肩扛玉璧，手捧五谷，正在攀登昆仑。

最前方那道身影以麻绳束发，身穿粗麻褐衣。

他一步步踏在嶙峋的山石上，正是以凡人之躯丈量九州的禹王

昆仑之巅忽有玉磬声响彻霄汉，九重玄阙自霞光中现世。

西王母的冕旒垂下十二道星河，素手托着的息壤如活物般蠕动。

赤红色的土壤里，嵌着昆仑特有的冰蓝灵脉。

楚翔清晰地看见禹王跪拜时，脊椎绷出的倔强弧度，听见他誓言里藏着人族特有的铿锵。

“既得息壤，人族愿永奉昆仑为尊。”

随着禹王誓言出口，场景骤然扭曲，楚翔的神识跌入另一段记忆。

深夜的铸鼎台，禹王褐衣散开，心口被相柳所伤的位置正在缓缓渗出血迹。

他面前悬浮的息壤被黑红相间的液体浸染，相柳的毒血像蛛网般在这神物中蔓延。

重黎之火从地脉中喷涌而出，将相柳的剧毒一点点化作神异的流光，没入息壤之中。

九鼎成型的瞬间，昆仑方向传来天崩般的巨响。

原本连接中原与昆仑的灵脉一根根崩断，像被利剑斩断的琴弦。

神女的冕旒歪斜，十二道星河渐次熄灭。

西王母玉雕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眼角绽开细密的纹路，如同龟裂的瓷釉，满头的青丝逐渐染上了霜雪。

最后留在楚翔眼前的，是西王母唇角溢出的那缕金红色神血。

原来如此……楚翔心头巨震。

当年西王母赐予大禹的息壤，以换取西昆仑对人族的统治。

而禹王则以相柳毒血混入息壤，铸成这镇压人间气运的九鼎。

鼎成之日，便是斩断昆仑与人世羁绊之时，更断绝了西王母的长生根基。

九鼎非器，实为枷锁。

不仅锁住了西昆仑俯瞰中原的视线，也锁死了神明染指人间的野望。

难怪之前那道试炼中的息壤，似乎能够吸取自己的生命力，那是……西王母的不甘？

恍惚间有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天灵。

大禹的声音直接在她颅骨内震荡，每个字都激起血脉深处的共鸣.

“九川归流，可续青鸾血脉。”

无数金色符文顺着那手掌涌入。

一瞬之间，楚翔的瞳孔里，浮现出江河奔流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