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乡者之墓

大虞联邦历2288年初春

山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掠过青灰色的墓碑，几片早开的梨花跌落在刻着“苏明”二字的凹槽里。陈岩伸手拂去石碑上的花瓣时，发现自己的拇指在微微颤抖——这双握惯枪械的手，此刻竟托不稳一抔骨灰。

“该撒土了。”老K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这个混血老兵今天特意刮了胡子，露出左脸颊那道贯穿颧骨的旧疤，深褐色的皮肤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手里攥着半瓶酒，玻璃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阿九突然从老槐树上翻身跃下，黑色作战靴踏碎了满地落花。这个总爱待在制高点的缅甸青年解下脖颈间的围巾，轻轻覆在骨灰盒上。纹巾边缘的银铃发出细碎的清响，惊起远处田埂间觅食的灰雀。

“按老家的规矩，该用米酒送行。”林夏捧着个粗陶碗走近，防护手套上还沾着机油。她将碗中液体倾倒在墓碑前，刺鼻的酒精味混着某种甜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陈岩注意到碗底沉着几颗暗红色的枸杞——那是昨天在村口小卖部买的临期药酒。

当最后一把黄土掩住墓穴时，苏璃突然踉跄着扑到碑前。少女苍白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面，指腹反复描摹那个名字。她束发的红绳不知何时松开了，乌黑的长发被山风掀起，像面招魂的幡。

“小心着凉。”陈岩脱下战术外套披在女孩肩上，布料上未洗净的血腥味让苏璃打了个寒战。外套内袋里有什么硬物硌着她的锁骨。

下山路上，车轮压碎了路边的空酒瓶。玻璃碎裂声惊醒了靠在车座背上打盹的阿九，青年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刀鞘——那把祖传苗刀此刻正躺在苏家祠堂的供桌上。

“真他娘不习惯。”老K对着路边的野狗啐了口唾沫，黄狗呜咽着窜进油菜花田，金黄色的浪涛里顿时犁出一道扭曲的轨迹。

苏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吱呀作响，门楣上褪色的“光荣军属”牌匾斜挂着。林夏蹲在门槛边研究门锁结构，金属发卡在锁孔里转出细小的火花。

正午的阳光穿过天井投在八仙桌上，照亮了瓷碗里冒热气的腌笃鲜。阿九用苗刀片开叫花鸡的泥壳时，老K正对着智能手机皱眉——屏幕上是某款旅行APP的界面，光标在“XX线自驾游攻略”的标题下闪烁。

“要我说就该走CZ线。”林夏往压缩饼干上抹着辣酱，军用匕首在指尖翻出银亮的弧光，“海拔爬升更平缓，对改装车的悬挂系统......”

陈岩的汤勺突然磕在碗沿。所有人瞬间安静，二十平米堂屋里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这种条件反射般的战备状态持续了五秒，直到窗外传来卖豆腐的梆子声。

“明天就出发。”队长放下汤勺，陶瓷碰撞声清脆得像子弹退膛，“下午去镇上采买。”

超市的玻璃橱窗映出四个违和的身影。林夏对着货架上的汽车防冻液吹了声口哨，老K在五金区挨个掂量扳手的重量，阿九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屋顶生锈的通风管道上。只有陈岩推着购物车像个普通游客，如果忽略他每隔三十秒扫视出口的下意识动作。

“自热火锅买麻辣味还是番茄味？“苏璃抱着两箱食品出现在过道尽头，马尾辫随着脚步轻晃。她今天换了件鹅黄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白色绷带——那是昨晚擦拭苗刀时划伤的手。

没等陈岩回答，天花板突然传来异响。阿九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已摸向后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虎斑猫正从吊顶夹层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幽光。

回程的两辆皮卡满载物资。林夏把玩着新买的万用表，突然指着后视镜惊呼：“那栋烂尾楼！上个月任务简报里提到过......“话音未落，陈岩猛打方向盘，车轮在碎石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退休了。”队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后视镜里的水泥森林逐渐被油菜花海吞没，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15:47，温度23℃，空气湿度65%——完美到近乎诡异的春日午后。

暮色降临时，苏璃在厨房找到了第七个空酒瓶。绍兴黄酒的陶坛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钨丝灯，地上散落的酒瓶盖像某种神秘图腾。她蹲下身收拾残局时，听见客厅传来断续的醉话。

“......当时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公分......“老K扯开衣襟，胸前的弹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你应该试试MS理工的量子计算机......“林夏趴在八仙桌上，脸颊贴着电路板设计图。

阿九蜷缩在太师椅里，苗刀横放膝头，刀鞘上的云纹在酒精作用下仿佛在流动。只有陈岩还保持端正的坐姿，如果忽略他手里那杯倾斜了三十度的酒瓶。

当苏璃终于把最后一只玻璃杯放进碗柜，二楼卧室的门锁传来咔嗒轻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织出蛛网般的投影，少女的指尖抚过书架上泛黄的《考古学通论》，突然想起哥哥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的背景音——某种类似野兽的低吼，当时他说是工地上的挖掘机。

子夜时分，祠堂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陈岩翻身跃起时，看见阿九正倒挂在房梁上，苗刀出鞘三寸。月光掠过刀锋，照亮院墙上那道扭曲的黑影——某个村民正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将头颈旋转了180度。

陈岩拿起手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猩红的03:00像伤口般刺目。当他准备关闭时，一串乱码突然吞噬了信号格，墨绿色的进度条在视网膜上投下诡异的光晕：

【生存签到系统激活中......DNA验证通过......首日签到已发放，是否要提取（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