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风暴后的炉火

风暴过后的荒原像被翻了个底朝天,空气里弥漫着沙土的腥味,夹杂着隐隐的湿气。阿禾站在避风洞口,眯着眼打量村子的残骸。天边的乌云已经散去,露出灰白色的天空,像一张被揉皱的旧纸。阳光透过云缝洒下来,照在满地的枯藤和碎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预警铃,青铜表面上的藤纹在光下微微闪亮,像剪纸上的草木新生。他摇了摇,清脆的叮铃声响起,轻快却不再急促,像在低语着风暴已远。他吐出一口气,沙哑地笑了:“总算熬过去了。”

洞里的人陆陆续续爬出来,脚步踉跄,脸上满是疲惫。孩子们的哭声弱了下去,变成低低的抽泣,大人们沉默地收拾着散落的家当。村头的棚屋塌了一半,土墙上被风沙刮出坑坑洼洼的痕迹,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老李拄着一根断裂的木棍,站在他那堆废墟前,嘴里咒骂着:“这破风,早晚把咱村刮没了!”他抬头看到阿禾,愣了愣,挤出一丝笑:“阿禾,你那铃铛真是宝贝,昨儿没它,我这老命就交代了。”

阿禾挠了挠头,咧嘴道:“运气好罢了,老李你别夸,夸多了我得飘。”他把手里的铃铛递过去让老李看,老头接过,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藤纹,啧啧称奇:“这纹儿,跟剪纸似的,哪学来的手艺?”

“瞎琢磨的。”阿禾笑笑,没多说。他转身走向自家小屋,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村里的土路被风沙掩了一层,踩上去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远远看见小梨和图鲁站在屋门口,小梨双手叉腰,正指着塌了一角的屋顶骂:“这破房子,连风都挡不住,还不如我剪个纸屋来得结实!”图鲁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裂开的木板,低声嘀咕:“修修还能用,别嚷了。”

阿禾走近,扬了扬手里的铃铛:“别吵了,瞧瞧这玩意儿,总算没白忙活。”他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屋里一片狼藉,桌子歪在一边,陶罐碎了一地,墙上的皮影灯歪斜着,剪纸却还牢牢贴在灯罩上,像在风中倔强地守着。他弯腰扶起桌子,把铃铛搁上去,转头对小梨说:“昨儿多亏这铃,咱们才来得及躲。你那剪纸手艺,说不定真能帮上忙,下回炼器我还得照着琢磨。”

小梨撇嘴,拍了拍手上的灰:“少奉承,我那剪纸也就糊弄孩子,你这铃铛要真能再救一回,我给你剪个飞鸟挂屋顶,保佑风沙别再来。”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掏出一把小石刀,蹲下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罐,嘴里还不闲着:“不过说真的,你这手艺比我强,昨儿那铃声一响,我腿都软了,还以为要完呢。”

图鲁哼了一声,把木板扔到一边,起身道:“别光嘴上说,干点活儿。屋顶得补,炉子还得修,不然今晚风一吹,咱们仨又得挤洞里。”他瞥了阿禾一眼,“那铃铛不错,可惜只能预警,下回炼个能挡风的,省得老修房子。”

阿禾点头,蹲下检查炉子。黑乎乎的炉壁被风沙灌进一层细灰,炉底的炭渣散了一地。他拿手抹了抹,灰尘呛得他咳了两声。他嘀咕道:“得清理干净,不然火起不旺。”他从屋角拖出一捆干草,抖了抖,塞进炉子里,又掏出火石点燃。火苗跳起来,映得屋里暖烘烘的,他盯着火光,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炼什么。预警铃救了命,可村子缺的不只是预警,还有水、食物,甚至遮风挡雨的屋子。他低头看看桌上的铃铛,藤纹像在火光下跳动,他喃喃道:“要是能炼个找水的玩意儿,老李家就不用天天守着那口枯井了。”

小梨收拾完碎罐,凑过来,盯着炉火问:“又想啥呢?别又是发光棒那破玩意儿,我可不想再被炸一回。”她顿了顿,瞥了眼墙上的皮影灯,“你不是说要学剪纸炼器吗?剪个啥出来给我瞧瞧,别光嘴上说。”

阿禾笑笑,指着剪纸上的飞鸟:“这不现成的灵感?风铃草能预警,也许月影花能找水。手札上提过,月影花得用月光浸泡才能活化,我昨儿在荒原边上见过几株,回头去挖挖试试。”他起身,从墙角翻出一块破石板,摊在桌上,又拿起那本泛黄的手札,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模糊字迹:“这儿写着,‘草木有灵,月光赋予’,听着玄乎,可风铃草都灵了,这月影花没准也行。”

图鲁眯眼凑过来,盯着手札看了半天,皱眉道:“这破书半真半假,上回那水壶还不是瞎猫碰死耗子?月影花我听说过,长在沙窝里,根深得像蛇,挖起来费劲。你要真弄成了,我给你打个铜盘装着,省得摔碎。”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铜就剩那点,你可别糟蹋。”

“放心,不会白费。”阿禾拍拍胸口,拿起石刀在石板上比划了几下,刻出一个粗糙的圆形,像个浅盘的模样。他低声道:“要是能炼个寻水盘,村里就不用为水发愁了。老李家那口井,昨儿我瞧了眼,水都浑得像泥汤,再不找新水源,日子没法过。”

小梨哼了一声,站起来:“那你赶紧干,别光说。我去村口看看还有啥能捡的,昨儿那风吹了不少东西过来,说不定有草药。”她拍拍裤子上的灰,转身推门出去,风沙从门缝灌进来,带起一阵细小的旋涡。

图鲁蹲下帮阿禾清理炉子,低声说:“这丫头嘴硬,手脚倒快。你真要炼寻水盘,我帮你盯着火,省得又炸。”他拿起一块破布,擦了擦炉壁上的灰,继续道:“昨儿那铃铛救命,村里人都念着你好,可水比啥都金贵,弄成了,他们得把你当祖宗供着。”

阿禾笑笑,没接话。他盯着炉火,心里却翻腾着念头。风暴过后,村子虽保住了,可物资更紧了。水井干涸,草药稀少,连屋顶的枯藤都断了半截。他得做点什么,不为别的,就为让这日子有点盼头。他起身,从屋角翻出一捆晒干的月影花,那是前几天从荒原边捡回来的,花瓣干得像纸,根须却硬得像铁丝。他捏了捏,低声道:“这玩意儿根深,兴许真能找到水。”

天色渐暗,月光从破窗缝洒进来,落在石板上,像一层薄霜。阿禾想起手札上的话,把月影花摊在石板上,让月光浸泡。他蹲在旁边,盯着花瓣,看它们在月光下微微泛白,像在吸吮什么。他低声嘀咕:“老药师说草药得炮制,这月光算不算一种?试试再说。”他等了半小时,花瓣边缘开始卷曲,像活过来似的,他心头一跳,赶紧把花瓣收起来,碾成粉末,混进一撮赤根藤碎屑,又滴了几滴井水,调成糊状。

炉火烧得正旺,他把上次剩的那点青铜片拿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涂上糊状物,对照剪纸刻了个飞鸟的形状。他低声道:“飞鸟找水,皮影戏里不都这么演吗?”他把青铜片塞进炉子,盖上盖子,火苗舔着炉壁,发出噼啪声。他闭上眼,默念:“寻水,寻水,别炸……”脑海里浮现皮影灯下飞鸟振翅的影子,像在指引什么。

屋外风声渐弱,村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小梨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捆枯草,扔到地上:“村口啥也没,就这点草,勉强能烧。你那寻水盘咋样了,别又是空欢喜。”她凑到炉子旁,盯着冒出的青烟,皱眉道:“这味儿比上次还怪,不会又炸吧?”

“别咒我。”阿禾瞪她一眼,手心冒汗。炉子烧了半炷香,嗡地一响,青烟更浓。小梨跳开,喊:“炸了炸了!”

“没炸!”阿禾掀盖,炉子里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盘,表面刻着飞鸟纹,边缘微微泛白,像月光凝成的。他拿布垫着拿起,滴了一滴水上去。盘面颤了颤,飞鸟纹像指针般指向东北。他松了口气:“成了。”

图鲁凑过来,眯眼看:“真能找水?”他接过盘子,试着滴了滴水,飞鸟纹又动了动,依旧指向东北。他哼了一声:“有点意思。东北那片荒地我去过,草比别处多,兴许真有水。”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说话声。阿禾皱眉,走到门口一看,几道身影从村口走来,为首的是个裹着灰袍的男人,脸瘦得像刀刻,眼睛亮得吓人。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推着一辆破车,车上堆满杂物,像个移动的废墟。男人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村子,落在阿禾身上,声音沙哑:“听说你们会炼器?”

阿禾愣了愣,手里的寻水盘下意识攥紧。他低声道:“消息传得够快。”他瞥了眼小梨和图鲁,小梨皱眉,图鲁眯眼,像在打量来人。男人走近,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我叫沙迦,路过这鬼地方,听人说你们有预警铃。我出三块铁矿,换那铃铛,咋样?”

阿禾摇头:“不换,这是村里的命根子。”他扬了扬手里的寻水盘,“不过我刚炼了个新东西,能找水,你要不要瞧瞧?”

沙迦眯眼,盯着盘子,沉默片刻,点头:“行,拿来试试。要真管用,我给你水囊和半块铁矿,成交?”

阿禾点头,把盘子递过去。沙迦滴了滴水,飞鸟纹指向东北,他哼了一声:“有点门道。成交。”他挥手让人扔下两个水囊和半块锈迹斑斑的铁矿,转身带着人离开,车轮碾过沙土,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小梨凑过来,低声道:“这家伙不简单,眼神跟狼似的。留个心眼吧。”

阿禾嗯了一声,低头看看手里的水囊和铁矿,笑了:“管他呢,有水有料,日子就能过下去。”他转身走进屋,炉火还在跳跃,像在诉说下一件器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