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卓然亭偶遇林婉儿

未过多久,众人便抵达了斋舍。

这斋舍由县学设立,伙食颇为不错,采用古礼分餐制,每个餐盒内皆备有数份肉食,搭配新鲜蔬菜。

最为关键的是,于斋舍用餐无需花费银钱,因而深受寒门学子青睐。

毕竟这些县学生尚未通过县学大比,还算不得正式的儒生,自然无法得到朝廷的供奉。虽说县学每月会发放些许银钱补助,可终究是入不敷出。

在此方世界,且不说那些价格高昂的书册,仅是日常耗用的笔墨纸砚,花费便颇为不菲。

君不见下舍的陈小雄,其父身为位高权重的悬镜司执律使,他所用的也不过是檀木狼毫的墨笔。

当然,那些家中有管家和仆人服侍的世家儒生,定然是瞧不上斋舍伙食的。

是以,此刻斋舍之中,大多是寒门学子。

而他们见了陆寒等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纷纷起身离座,来到陆寒近前,拱手行礼。

来人众多,其中不乏一些陌生的面孔,口音也不尽相同,但那鼓励与劝慰之意却是如出一辙。

显然,此次赌斗,陆寒身上又承载了许多人的期望。

陆寒笑容和煦,一一拱手回应,神色间全然不见往日的颓丧之气。

田三壮等几位好友见此情景,感怀于好友终于从昔日的阴影中走出,心中更是欣慰。

只是一想到三日后那赌斗之约,众人神色还是不免有了几分沉郁。

若这番败了,陆兄当真要离开县学了。

.......

好不容易结束寒暄,餐盒里的饭食已然变凉。

陆寒几人皆出身贫寒,对此自然不会在意。

自陆寒离开上舍后,这几个好友便没了主心骨,此番难得聚在一起,饭食虽凉,却挡不住心中那份炙热。

“陆兄,说来那陈永年近日修为突飞猛进,陆兄务必多加小心。”

“是啊,陆兄,听闻那陈永年得了望州陈家的助力,每日都要服用一枚拓脉丹!”

“嘶,当真如此?这拓脉丹极为难得,小小一枚便要十枚精金小钱,便是普通世家的儒生都不易得到,这陈永年如何能每日服用一枚?”

“那可是望州陈家,对陈家而言,区区拓脉丹又算得了什么。”

“哎,金兄所言极是。”

在此方世界,寒门儒生之大不易,便体现在这些方面。

那些世家儒生自幼便有大儒亲自传授学问,更兼诸多丹药灌体拓脉,儒道修行自然顺遂。

尤其是在从九品到七品的下三境,儒道修行尚未涉及心境与命格,那些天材地宝的功效自然极为显著。

只是,当陆寒听闻“拓脉丹”这几个字,眉头不禁一皱。

旬日之前,在朝天坊俞家老宅里,那个瘦高道人布下的法阵内,便有这“拓脉丹”。

据陈夫子所言,那用精金小钱修建的法阵,除了供养旱魃阳气之外,便是生产拓脉丹。

莫非,这陈永年所得的“拓脉丹”与那邪修道人有关?

陆寒正思索间,身旁的田三壮脸色却有些阴沉:“诸位同窗,还请相信陆兄,切莫长他人志气。”

听闻此言,几位好友也深知此事已成定局,这些话语只会扰乱陆寒的心境,便纷纷住口,只是心中郁闷,也只能轻声叹息。

从斋舍中出来,正值阳光灿然。

众人中,一个名叫金文彬的少年儒生提议去湖边的“卓然亭”。

山好水好天色好,几个好友多日未聚在一起,才聊得兴起,自然皆是欣然应允。

....

所谓卓然,取自“卓然不群”之意。

这亭子位于未明湖畔,是郭北县学生课后闲暇时候放松之处。

只是,众人刚走到湖畔,脚步便是一顿。

卓然亭中,已有数人。

一个中年夫子正指着远山说些什么,而他身前盘坐着几个身着华服的儒生。

那少年金文彬神色一冷:“是姜夫子,在私下教那几个。”

陆寒望着亭中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

林婉儿,陈永年...

倒是多日不见啊!

在林婉儿和陈永年身边的,也是几个世家儒生。

至于站在他们身前,金文彬口中那位“姜夫子”,是一位县学教谕。

县学官职分为:山长、学正、教谕和训导。

这中年夫子今年才到郭北县学,于上舍中只教授一门“乐艺”,便已是与陈夫子平起平坐的教谕之职,皆是因为这位姜姓夫子出身不凡,乃是东陵姜家旁支。

“咱们走便是了,莫要管他们,这姜教谕最是看重世家身份,与咱们也无甚干系,”田三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沉声说道。

但陆寒却熟知身边这位好友,田三壮一向“尊师重道”,若不是对姜夫子心有不满,又怎会出此言语。

“私相传授虽是不违县学规矩,但的确不妥,这般情况有多久了?”陆寒轻声问道。

金文彬愤愤不平答道:“这几个月来,皆是如此,”

“陆兄你有所不知,这姜夫子若只是私下给那几个世家儒生开小灶倒也罢了,平日里他对我们几个也是诸多挑剔,便是田兄也吃了不少挂落。”

田三壮面色一沉,但心中并不愿陆寒搅和在这些事情里,便只淡淡说道:

“罢了罢了,谁叫我等‘乐艺’不精呢,也怨不得旁人。”

陆寒并未说话,目光远远落在那笑容和煦的姜教谕身上。

在县学这个小江湖里,世家与寒门的身份之别,不仅落在学子身上,亦然体现在夫子身上。

县学大比在即,儒生六艺皆是考核项目,而自己这几个上舍好友出身寒门,于“乐艺”上最为薄弱。

但这堂堂县学上舍教谕,却以“指教”为名,倾力指点那几个本就乐艺出众的世家儒生,岂非荒唐?

这姜夫子之偏心,可谓毫不掩饰。

.........

亭中有人远远注意到陆寒等人,指指点点中,那几人的目光都瞧向了这里。

卓然亭中,

陈永年轻轻起身,手指捋过绸袍的褶皱,下巴微微上扬,目光冷然。

陈永年身边,自然是郭北林家那颗耀眼的珍珠。

林婉儿站得与陈永年极近,保持了一个既有分寸又有几分暧昧的距离。

陈永年轻轻抬起手,看似无意递给林婉儿一张手帕,目光旋即落在陆寒身上。

挑衅之意,呼之欲出。

林婉儿清眸流盼间,螓首微微低了下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