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谢宁安

初秋时节,山林深处。

乌云如盖,雨落如丝。

偶有山风涌来,吹动细雨,轻拂枝叶,窸窸窣窣,景致宛如画卷。

“艹!!!”

这时,一道男子声音突兀响起,将这静谧美好的一幕,一举撕裂。

“这TM是哪儿?!”

才从土坑中惊坐而起的少年,一把推开掩在身上的树枝树叶,嘴里骂骂咧咧,望着周遭,满眼茫然。

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缘何就莫名奇妙,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身边还歪歪斜斜躺着一个竹条编制的背篓,里面装着几个沾满泥土,形如生姜一样的东西。

然而没等他有更多的惊疑涌出。

一股纷杂无序的记忆,骤然灌入脑海……

“谢宁安,大雍平阳县人,家中贫苦异常,以采药为生……其母十年前病故,其父月前采药,不慎被野兽袭击,重伤不治而亡……”

念及此,谢宁安呼吸陡然急促,双眼睁大。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了!

且这开局,感觉有点逆风啊……

“话说回来……我怎么会从这山林中醒来?嘶——好痛!!”

后脑处,一股剧烈的抽痛,猝然袭来,让谢宁安顿时无暇他顾,只能下意识地伸手摸向痛处。

旋即,一股黏糊糊的触感传来,遍布整个掌心。

待到谢宁安将右手收回,却见指掌间满是鲜红,触目惊心。

“……我这是?!”

望着正被雨水缓缓冲淡,从指尖缝隙流淌而下的猩红血渍。

谢宁安的脑袋里,竟如闪回一般,兀自浮现出一小段极其零碎且模糊的记忆——

“这一棒子我可铆足劲儿,他应该死定了吧?”

“嗯,肯定断气了,不过尸体就丢在这的话,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那就找个土坑丢里面,连着他的这个背篓一起。再盖上一些树枝树叶。到了夜里野兽出没,不出三天,估计就会被吃个尸骨无存。”

“……”

初秋时节往往还留有盛夏的余热,哪怕下着小雨,也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冷意。

可此刻的谢宁安,却只觉遍体生寒,似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没想到,原身竟是被人谋杀而亡!

那究竟是谁杀了他?!

又是为了什么?!

不敢再有所耽搁,谢宁安急忙搜索记忆,想弄清楚真相。

但却很快发现,与之相关的内容,竟空空如也。

不,更准确一些来说,应该是最近三四天内的所有记忆,好像都因为脑袋此番受到的重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谓未知滋生恐惧。

更别说这未知,还是源自于一起针对原身的谋杀命案!

顷刻间,一股浓浓的恐惧和不安,开始在谢宁安的心头蔓延。

这伙不知身份的贼人,能杀他一次。

自然就能找机会再杀他一次。

不知何时,何地……

“不不不……不要慌,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谢宁安深知恐惧是最无用的情绪,当下赶紧深呼吸几次,调整心态,暗暗想道,

“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都说杀人犯在犯案之后,有回来看看案发现场的习惯。

“万一那伙人放心不下,突发奇想,跑过来看看,再正好碰到了没死透的我……

“那我岂能还有活路?!”

乍一联想到这种可能,谢宁安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他得立马离开此地,赶回家中!

不再多想,谢宁安随即深吸一口气,顺手抄起了那个被贼人丢在他身旁的背篓,咬着牙从地上勉力站起。

但不知道是不是头部受创,失血过多的缘故。

他才刚一起身,就感觉双眼一黑,天旋地转,差点又要摔倒。

好在双手扶住膝盖,躬身缓了片刻,这才慢慢恢复。

余下的时间,谢宁安不敢有丝毫耽搁。

背着竹篓,朝记忆中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谢宁安家住平阳县。

不过这个说法太过笼统。

更准确一些来说,应该是平阳县清水镇下属的东山集。

所谓的“集”,有集市之意。

而这东山集便是由一群没有田产,只能背靠大山,以采药、砍柴、打猎为生的百姓,在此互市交易,久而久之,定居下来,繁衍生息,渐渐形成的。

其中的一条主街道,两侧各种小商小贩林立,最是热闹。

生活在东山集的绝大多数百姓,也基本上都围着这条“商业街”建房筑屋。

谢宁安的家也不例外。

此刻。

由于天色已晚,还阴雨绵绵,使得平日里还算热闹的集市,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茫茫夜色下。

唯可见到一个浑身湿透,背着竹篓的少年,忽然从街道尽头窜出。

脚下的草鞋,在泥水中踩起朵朵水花,速度颇快。

最终一头扎进了某个很不起眼的小屋中,身形彻底消失不见。

噗通!

终于跑回家中的谢宁安,才踏进屋门,便双腿一软,整个人近乎脱力一般,不受控制的一头栽倒。

背篓里那几块形似生姜的东西,都因此滑落而出,滚得到处都是。

“呼,呼,呼——”

谢宁安实在太累了,胸口剧烈起伏,就连膝盖和手肘摔破了,都浑然不觉,任凭鲜血流下,与泥土混在一处。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当下强撑着早就到达极限的身体站起,吃力地关上屋门,落下门闩后。

这才卸下竹篓,贴着门板,身子缓缓滑落,靠在上面,大口喘着粗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

那种恍如要抽干灵魂的疲惫感,才稍稍散去。

让谢宁安总算有力气能从地上再度爬起,环顾一圈,审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家。

屋内几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摆设。

唯有一张床,一张满是补丁,又似有些发霉的被子,一个灶台,一个米缸,一个水缸,一个木箱,一张书桌而已。

虽然简单,但却让人莫名的安心。

那追了他整整一路的死亡阴影,终是在此刻消弭大半。

几乎就在同时。

一直被压制的饥饿感,随着紧绷的心弦,刚一放松,便如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怎么这么饿……我是多久没吃饭了?”

民以食为天,谢宁安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踉踉跄跄地走向米缸,准备舀点糙米,简单熬点儿稀粥充饥。

然而随着缸盖被掀开,

谢宁安却发现米缸之中竟是空空如也,连一粒米都没有。

“这……”

愕然间,一些相关的记忆,随之涌上谢宁安心头。

“原身虽是家贫,但自幼聪敏,其父母认为他有读书之才,便省吃俭用供他念书。

“原本一切都还好,可原身父亲月前的意外离世,顿时令他失去了一切收入来源。

“七天前,原身发现家中余粮即将耗尽,他自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只能学做其父的模样,上山采药。

“可他一介书生,哪里懂得采药?却又自恃其读书人的身份,既不向人求教,又怕被熟人遇到取笑,于是就自己偷偷上山……

“如此,直到三四天前,还是毫无收获。”

“……我尼玛。”谢宁安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时至眼下,他才彻底明白原身留给自己的这副摊子,究竟是多烂。

哪怕抛去被杀之事不提,这货也活不长久……估摸着不出几天,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家里!

“……算了算了,我tm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谢宁安强行平复心中情绪。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些食物充饥。

可这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吃的?

正自为难之时,

那些先前从背篓中散落而出,落在地上的“生姜”,忽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下一秒。

“玉菱根。”

一个谢宁安此前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被他脱口而出。

实际上,这东西乃是一味在大雍相当常见的药材。

原身尽管不会采药,可毕竟其父是药农,十多年间的耳濡目染之下,总归是能记住几种药名的。

而这,也正是他敢独自上山采药,妄图以此维生的唯一底气。

“那这么说来,这背篓中的玉菱根,或许就是原主今日挖到的?”

谢宁安很快有了猜测,暗暗道,

“怕不是几日来的唯一收获吧?”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卖出换钱,人就没了。

“也不可惜……原主父亲提到过,这玉菱根虽是药材,但也能果腹,算是便宜我了。”

谢宁安一边这般想着,一边蹲下身去,打算将这些长得跟生姜极像的药材捡起洗洗,然后当做食物吃掉。

只是,这东西甫一入手,谢宁安便无意间瞧见,那上面似乎正有一小簇若有若无的淡蓝火焰,在不住跳动。

“嗯??”

谢宁安起初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可不等他确认明白这幽幽蓝光,到底是真是幻。

那东西居然自行化作缕缕丝线,钻进了谢宁安的指尖,消失不见。

下一刻!

谢宁安只觉眼前一白,似有无量光华,骤然绽放!

数息后。

光芒渐渐隐去。

只剩下一本黑色古书,静静悬浮半空。

封面处,三个大字,仿若凝结古今未来,

读曰——

《轮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