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天地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陷入浓稠如墨的混沌之中。夜幕低垂,密不透风,那黑暗似有实质,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将世间万物拖入无尽深渊。
十六具青尸,周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摄魂夺魄的铃声中,僵硬地挪动着步伐,宛如被邪祟操控的木偶,一步一顿,踽踽而行。尸队肩头跳跃的磷火,恰似鬼火明灭,幽幽的蓝光在湘西群山那仿若狰狞兽影的庞大阴影下,忽闪忽灭,每一次闪烁都像是生命的最后挣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老司吴天禄,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得仿若压着千斤重担,双手微微颤抖却又竭力保持镇定,走在最前方。他手中的三清符,毫无征兆地无风自燃,幽绿的火苗“噌”地一下蹿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瞬间照亮了桥头那座斑驳的青铜碑。碑上“千魂渡厄”四个古篆,仿若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正缓缓渗出血珠,那血珠浓稠而鲜艳,顺着碑面蜿蜒滑落,在底部汇聚成一滩,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撒米!”吴天禄声嘶力竭地暴喝,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猛然炸开,惊起一阵回音。
徒弟陈三,满脸惊恐,双眼瞪得滚圆,慌乱中差点打翻竹篓,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手忙脚乱地抓起竹篓,将混着黑狗牙粉的断蛊米,带着颤抖的力道朝着桥面用力扬去。米粒撞击在刻满阴刻符文的石板上,竟发出铁器相互碰撞般“叮叮当当”的脆响,那声音清脆又惊心,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当最后一粒米落地的瞬间,桥头歪脖子树上悬挂的指路娃娃,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动头颅,“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麻绳深深勒进脖颈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这声音与尸队的铜锣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牙齿发酸的安魂曲。
“师父,这桥……”陈三话还未说完,队伍最末端的女尸,猛然剧烈抽搐起来,四肢扭曲得如同被折断的树枝。只见她裹着苗绣寿衣的指尖,缓缓渗出透明丝线,那丝线纤细却坚韧,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如蛛网般的幽蓝光泽,神秘而又透着致命的危险。吴天禄反应极快,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反手甩出墨斗线,那墨斗线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缠住尸身,可那线头浸染的雄鸡血,却如逆流的河水,顺着丝线迅速倒流,眨眼间便凝成了尖锐的冰棱,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尸队瞬间停步,周遭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紧接着,第七具男尸突然仰头,“哇”的一声喷出一股腐臭黑雾,那气味浓烈刺鼻,熏得人几欲作呕。陈三惊恐地瞪大双眼,瞥见那团黑雾里,漂浮着细如发丝的活物,它们扭动着身躯,疯狂地朝着其余尸体的耳窍钻去,速度极快,好似饿极了的恶狼扑向猎物。吴天禄见状,迅速敲响铜锣,节奏三长两短,“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尸群听到后,应声跪地,可女尸指尖的丝线,却如灵动的蛇,瞬间缠上了陈三的脚踝,寒意瞬间袭来,刺骨冰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顺着血脉疯狂啃噬,陈三的脚踝处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闭气!”吴天禄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天禄迅速扯断腰间装尸油的牛角壶,黑稠的尸油“哗啦”一声泼在丝线上,瞬间腾起一阵青烟,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陈三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眼睁睁看着师父用断蛊刀割开女尸的寿衣。只见腐肉之下,布满了血管状的菌丝,正随着铜锣声有节奏地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像是在呼吸,诡异至极。更骇人的是,尸身脖颈处用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此刻竟如同活物一般,在皮肤下游走,朱砂的颜色愈发鲜艳,如同刚流淌出的鲜血。
“不是寻常起尸……”老司用断指轻轻抚过女尸眼皮,沉声道,眼神中透着凝重与担忧,“这是丝魂蛊。”
话音刚落,歪脖子树上的指路娃娃,竟集体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音尖锐刺耳,仿若夜枭啼鸣,让人脊背发凉。陈三惊恐地发现,那些人偶的眼珠,不知何时已换成浸血银铃,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本该跪地的尸群,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缓缓站起,他们的关节反向折转,“咔咔”的声响不断传来,就像被丝线操控的傀儡戏偶,动作僵硬又怪异。
吴天禄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青黑色的傩面刺青。刺青的双眼,在月光的映照下,缓缓裂开两道血口,血珠顺着胸膛滑落,尸群瞬间僵直,如同木桩一般。老司一把抓起陈三的衣领,将他用力甩过桥尾,而自己却被突然暴涨的丝线缠住脖颈,丝线深深勒进皮肤,勒出一道道血痕:“去沉棺镇找龙阿婆!告诉她……”
最后半句话,被丝线无情地绞碎在喉间。陈三连滚带爬地逃向山道,慌乱中回头一瞥,只见师父的断指深深插进女尸胸口,青铜碑上的血字,正顺着丝线,迅速爬满整座阴阳桥,那血字仿若有生命一般,不断扭曲、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