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馆

戈壁的风,恰似一个顽劣的孩童,来时毫无征兆,去时悄然无声。

在这风起风落间,也不知走了多久,酒馆那模糊的轮廓终于隐隐约约闯入视线。

此时,太阳早已西沉,远处酒馆中飘出的灯火,黯淡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戈壁的狂风无情吹灭。

门口那棵枯死已久的胡杨,在风沙中剧烈颤抖,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身姿。

树梢上悬挂的条幅,仅仅写着“酒馆”二字。

只是由于长久未曾清洗,原本鲜艳的红布底子,如今已蒙上了一层土黄色的泥沙。

……

“老板!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伙计远远望见白清婉的绯色衣角,眼睛倏地发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跟前,腰间铜牌撞得叮当响。

白清婉望着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亲信,喉头忽然发紧

“倒是...许久未见了。”

话刚出口她便暗自心惊,这般矫情言语本不该从她口中说出。

可看着对方眼巴巴的模样,往日共饮烈酒、大口吃肉的记忆翻涌而上,竟在舌尖酿出几分苦涩。

迎面跑来的伙计,听到这略显异样的话语,脚步猛地一顿,不过眨眼间便恢复如常。

可他看似镇定,右手却悄然探向腰间,手指轻轻搭在刀柄之上。

这娘们儿是谁啊?

怎么长得和老板一个模样。

这温言软语听得他后颈发凉,眼前人分明顶着老板的面皮,但一定被孤魂野鬼占了躯壳。

“老板可还记得那句切口?”

他状似随意地踢开脚边碎石

“京都繁华,不及边塞狂风——”

“归南思乡,不知祖宗何地。”

白清婉冷笑截断话头,突然劈头盖脸一顿骂:

“狗崽子出息了!当年是谁半夜揪着你耳朵背这些暗桩切口?如今倒拿这个来盘老娘?”

伙计一听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泼辣语调,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

赶忙松开紧握着刀柄的手,讨好地赔笑

“这不是前日刚端了个易容的探子么?您方才那文绉绉的做派,倒像南边那些酸腐假道士......”

“放你娘的罗圈屁!”

白清婉甩着马鞭作势要抽,

“打量着咒我死了好占了这破酒馆?呦呦呦,从今以后得叫你老板了,等你发达了,可要记得给小女子一口饭吃哈。”

伙计假意讨饶,目光扫过马背上昏迷的少年,强行岔开了话题

“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老板,这人是谁啊?又是谁家的小白脸被你玩死了“

说着,他又眯起眼睛,凑近瞧了瞧,仿佛看到少年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咦,还活着呢?”

“呸!就是个野男人。”

白清婉嫌弃地瞥了眼少年,鼻子里轻哼一声,没好气地回道。

“那我就给宰了,剁吧剁吧做包子,晚上给大家开开荤。”

伙计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始终盯着老板的脸色。

“去你妈的,赶紧干活去!”

白清婉笑骂道,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朝伙计扔过去。

伙计嘿嘿一笑,灵活地闪身躲开。

得,开荤是开不成了。

……

脚步声远去,少年干裂的唇间终于泄出一丝气音

“水......“

“水水,水你妈了个头,刚回来,老娘都没喝水呢,你就在那边要。”

虽然嘴上这般抱怨,但白清婉还是放下刚送到自己唇边的水壶。

然后一把揪住少年的头发,抬起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打开水壶,直接往他嘴里灌去。

“咳咳——咳咳咳”

少年还没来得及咽下,刚灌进去的水就直接从鼻腔中呛出。

“去你爹的,吐老娘一身,作死吗!”

白清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可手上力道却放轻三分,直到确认喉结滚动成功咽下,才像甩破布袋似的将人掼在地上。

一口甘露下肚,林墨这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又进幻境了。

系统的提示也不知道在眼前显示多久了

【正在检查宿主状态……】

【宿主状态异常】

【疑似陷入幻境】

【是否选择强制唤醒?】

【是】【否】

……

就算是幻境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怎么每次都是让自己毫无准备的就被拉进幻境。

可这次林墨不打算强制退出。

他倒是要研究明白,这到底是谁做的局。

如果真的是眼前白清婉的手段,那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既然之前系统确认过自己在幻境中没有什么风险,那么他就倒要掀了这戏台子看看,白清婉披着画皮演的是哪出《聊斋》。

“醒了就别装死。“

清泠女声刺破混沌,林墨顺势扶着土墙支起身子。

“老...老板娘救命之恩,日后必涌泉相报。“

话音刚落,忽地一阵风起,檐角铜铃陡然叮当乱响。

“小郎君可知,报恩从来不是嘴上功夫?“

回想起之前幻境中的酒馆,自己仙人跳不成反被这臭小子调侃了一番。

好在上次迷药下得少了些,六皇子自己醒了过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但这次,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着也得扳回一城。

见林墨没有反应,白清婉接着说

“小郎君,要再喝点水么?”

烛火在铜盏里爆出细微的光屑,白清婉的指尖沿着杯口缓缓画圈,宽袖滑落时露出半截如凝脂般的小臂。

“恭敬不如从命。”

林墨确实还有些口渴,便没有拒绝。

见到他答应,白清婉嘴角微微上扬,抬手为林墨面前的水杯倒满,宽袖拂过她的手腕,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

她将水杯端起,缓缓递至他唇边,眸中笑意如同月下涟漪,荡漾开一层朦胧的光晕。

林墨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老板娘又要搞什么花样。

他伸手想要接过水杯,却见白清婉突然将手一缩,水杯在她指尖轻轻晃动,溅出几滴晶莹的水珠。

“小郎君是关内来的吧?”

她轻声笑着,喉间微微颤动,鬓角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林墨的耳垂,

“这边塞的规矩……”

话音未落,她突然倾身向前,湿润的唇几乎贴上他的颈侧,

“可比关内有趣得多。”

“就像这水,在这里比酒还金贵呢。”

她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悄然攀上他的肩头,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衣料,随后又缓缓伸进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