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贤！

需要说明一下。

在这种败局已定的情形，罗恩直接崩溃到放弃抵抗，而路逸却意志坚决的要进行最后的反击，这截然不同的表现并非是心理素质问题，而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

那就是双方对超凡领域的理解不同。

作为一名优秀大骑士的罗恩，当他看到卡洛林军的军团级法术后，便立刻反应过来己方在这场战斗没有了任何获胜的希望。

因为这一招确实强的超乎所有人的预期。

简单来说，刚才那道恐怖的能量锥体，其本质只是一个刚踏入超凡领域的初学者都能学会的“元素冲击”，某种程度上跟路逸自创的“圣光铁拳”没有什么区别。

问题是卡洛林帝国独步天下的魔能技术能够让他们量产超凡者，从而实现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法师红利，拿本该十分金贵且脆弱的法师当耗材用，组建出专门用于战斗的法师军团。

即使这些法师本身的实力都不算高，大部分只是中低阶法师的程度，且受天赋限制只能掌握极少数的基础法术，按传统观念连当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们经过数年如一日的极端化专精训练，将那些简单的基础法术锤炼成了呼吸般的本能，且摒弃了传统超凡者的个人英雄主义，做到技能的高度标准化，从而成为战争零件的一部分。

最终效果，就是当这些上千人的法师群体进行同步施法，搭配上卡洛林帝国的其他黑科技，形成覆盖所有人的魔力共鸣场后，便产生了威力几何级数变异叠加的恐怖效果！

罗恩看的很清楚，刚刚那毁灭了圣剑骑士团的一击，已经达到了传奇强者全力一击的水准！

而传奇强者，从来就是战场上的绝对主宰！

另一头，路逸同样明白这一点——哪怕他自己不懂，周围其他人也会告诉他。

但路逸误判的是，他并不理解传奇出现在战场上的真正意义，毕竟先王当年号称传奇以上一换一，而自己身边的伊琳娜又是比先王更强的高手，总觉得这事没那么严重。

从个体实力的角度来说，这个认知不能算错。

可传奇强者的威力从来不局限于单人比武。

放在路逸熟知的世界，大师境的实力就好比是单兵能力极强且全副武装的特种兵，而传奇境则是火力、装甲、续航全部拉满的重型装甲坦克。

顶级兵王能不能一对一战胜重型坦克？客观来说还是有可能的，无非是需要种种特定条件加上风险比较高，反正路逸不是没在《战地》里这么干过。

然而放到战场上，这两者的影响力能差出来好几个数量级，完全是质的区别！

顺便提一句，由于古刚铎帝国就是因为上百个传奇肆无忌惮的对轰打内战，最终导致国家崩溃灭亡，因此圣光教会专门规定，在人类内部的世俗战争里，非特殊情况不准传奇强者直接出手。

可是今天，卡洛林帝国用技术的手段绕过了这个限制，在圣光教会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将是唯一拥有传奇级火力的国家！

罗恩看的很清楚，卡洛林的军团级法术显然还没有完全成熟，存在着不小的缺点，比如吟唱时间过长，需要大量辅助设备帮助施法，且法术反噬明显不小。

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奥古斯都没有对抗这种战略级打击力量的手段，并且在刚才的那道攻击下士气彻底崩溃。

不过在此刻，罗恩并不准备多余告诉路逸这些，作为奥军的总指挥，恢复平静的他下达了自己的最后一道军令。

“所有人，跟在王旗后面前进！”

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指挥的必要，F2A就完事了。

路逸自然领命，继而带着两千人的总预备队，开始一往无前的朝着战场进军。

罗恩同样跟随了上来，此时的他心中一片坦然，目光里只剩下引领所有人前进的路逸的背影。

说起来，以前尼古拉一世在的时候，每次战斗都是这个样子，国王带头无敌冲锋，其他人跟在身后捡漏。

只是先王死后，新的国王一度表现实在是太废物，让人们几乎忘记了曾经的那段时光。

“可惜了。”罗恩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在国家将亡的前夕，这位尼古拉之子终究证明了他是哥尔德里奇的种，可惜他只有先王的气魄，却没有先王的逆天能力，到底翻不了这个必败的局面。

不过无所谓了，罗恩如此想到。

哦，路逸暂时没有这份觉悟。

怀揣着某种他也说不上来的执念，他现在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自己事先准备的一个底牌上，只求能凑效翻盘。

前提是，他得控制住局面，不能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大溃败。

所以路逸下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让随军的法师顾问克莱尔，用最大功率维持起光亮术，将高高飘扬的王旗映照的清清楚楚。

很快，路逸就进入了战场，而他首先看见的是这场大战的幸存者们。

在一个稍微靠后方一点的斜坡处，这里汇集了一大片伤员和溃兵，突如其来的雨雪让整个鹿脊平原变成了一片泥泞，唯有存不住水的斜坡能稍微让人好受点。

路逸还看见了更多。

有些疲惫不堪的士卒正抱着长枪僵卧在地上，任由流动的泥水冲刷自己，以至于手脚都泡的发白了，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几乎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也有些受伤严重的士兵在这种环境下痛苦的等死，他们既逃不了也战不了，有的人肠子都漏在了地上偏偏暂时还没死，还有的人拿着自己的断手在原地发呆。

更多的则是那些完全一动不动的尸体，在这样惨烈的战斗中，他们的死相自然非常难看，往往连全尸都是一种奢望，破损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就这么埋没在泥地里。

这样的场景先是给路逸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性，然后是下意识的恶心，最后则是彻底的愤怒。

都说了，路逸向来亲疏有别，他熟悉的人要比陌生的人重要，他见过的人要比没见过的人重要。

而他的子民，自然也要比其他国家的人命更值钱一些。

于是原本想着要抚慰伤兵、鼓励溃军，将这些残兵重新编入战斗队列发起二次进攻的路逸，突然就丧失了全部表演的兴趣，转为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进。

只是……

当路逸看着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看着他，尤其是克莱尔的大灯泡术，让王旗下的路逸仿佛在聚光灯下一样，想不看见都难。

接下来，原本因为卡洛林军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而士气崩溃的奥古斯都军，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状况。

尽管大部分人依旧在慌不择路的四散逃跑，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在震惊的望了这支打着王旗的队伍一眼，又看见王旗下那个头戴王冠的身影后，便陷入迟疑犹豫，最终渐渐停下不动。

最开始只有几个人这么做，但他们的行为却影响了周围的更多人，惊惶逃窜的人开始放慢脚步，原地发呆的人僵硬的扭动脖子望了过去，连那些吓破胆子躺在地上装死的人都失神的支起了身子。

最终，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王旗前进的方向，在大溃败中逆流而上的他们太过显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于是路逸再次享受到了被上千双眼睛行注目礼的感觉，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些目光的重量——就这还只是他视线所及之处能感受到的，而在稍远处的黑夜里，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望着他！

这些目光重如千钧，压的路逸呼吸困难，以至于在这种本该趁机作秀，巩固自己明君形象的时候，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得说点什么。

这是这场战斗的最后一搏，也可能是奥古斯都的最后一搏，作为国王，他必须说些什么。

因此路逸抬手向前一指，然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嘶哑的三个音节：

“跟我——冲！”

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这句话，但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了路逸的手势。

下一刻，路逸的动作就好像投入湖中的石子，迅速在整个战场上泛起涟漪。

先是附近的溃兵们，陆续有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近摸了把也不知道是谁的武器，咬牙跟上了王旗的方向。

路逸也不等他们，继续保持原速向前，任由身后汇出一支越来越长的队伍，连一身血污的罗兰特，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但片刻后，一支新的队伍还是让路逸惊了一下，不由得驻足片刻。

有人惊呼出声：“圣剑骑士团？”

面前是以艾丽西娅为首的圣剑骑士团残部，他们伤亡不小，活着的也人人带伤，但终究维持着相当程度的规模。

在那样毁灭性的打击下，圣剑骑士团居然没有全灭？

有幸存者解释了原因：“是大团长……大团长他替我们挡住了大部分伤害……”

当卡洛林的军团级法术到达的那一刻，沃尔特出人意料的纵身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躯体抵消了那道能量锥体最强的第一波杀伤。

结果就是，身为巅峰大骑士的沃尔特，本该能幸存的他被狂暴的元素能量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尽管剩下的余波也带走了近百人的性命，加上此前大战的折损，圣剑骑士团仅仅只剩下两百多人还能站着，但他们终究是存活了下来。

沃尔特这位大团长，他没能守护住前朝康拉德王朝，也没能守住现在的哥尔德里奇王朝，但他至少守住了他的骑士团。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感慨此事。

一刻也没有为慷慨捐躯的沃尔特哀悼，路逸平静的望向了圣剑骑士团的临时指挥官，艾丽西娅。

作为高阶骑士，就算再是个天赋怪，直面军团级法术这种攻击还是勉强了一点，艾丽西娅此时的状态很差，身上已经被凝固的血迹覆满，钢甲也多有破损。

兴许是见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人，路逸总算有了说话的冲动，他眉头一皱：“直起身子，你是国王的骑士！”

艾丽西娅下意识的挺起胸膛，然后忽然眼前一黑。

原来路逸打马上前，一边解下自己的战袍，一边披到了艾丽西娅身上。

“这才像是我的骑士。”路逸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圣剑骑士团还能战斗吗？”

“能！”没有一秒迟疑的回答。

“那就跟上来！”

不等别人反应，路逸径自加速向前。

到了这一刻，奥军的残余力量也基本都汇集在了路逸的身边，准备发起最后一次可能注定覆灭的冲锋。

冲锋的方向不需要专门指明，因为前方又一次出现了那个晨曦般的光点。

那是刚刚恢复过来的卡洛林法师军团，正在施放第二轮的军团级法术。

按理来说，奥军刚刚在这一击下分崩离析，如今看到敌军还有余力发动下一轮，甚至再下一轮，很多人都产生了应激反应，有种立刻转身逃跑的冲动。

然而当他们看向前方，望着那个在王旗下坚定向前的身影时，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个感慨——

“王在我的身边，和我走同样的路。”

有了这股觉悟后，众人再无犹豫——他们都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如果这就是奥古斯都最后的命运，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这便是奥古斯都王国最后的体面了！

另一头，安德烈早就注意到了路逸，这位敌国国王的表现让他大为惊讶，出于尊重，他甚至放弃了生擒的想法，准备用己方的最强一击送走对方。

顺便彻底摧毁奥军的最后反抗力量。

至于他们的这次临死反扑？

理智上，安德烈不觉得会有什么威胁，他非常清楚军团级法术的威力，第二轮打击必定能为此战划上句号。

不过出于一贯的谨慎作风，他还是让剩下的符文军团做好防守准备，然后坐等法师军团完成吟唱。

由于是短时间内连续施法，第二次军团级法术的成型速度要比上一次慢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不过这没有影响，因为路逸所率的总预备队才到一公里之外的位置。

没过多久，军团级法术准备完毕，在安德烈的指挥下如期朝前方释放。

“轰！”

上千名法师构成的“元素冲击”，再次以一道肉眼可见的锥形能量体的形式，带着尖啸声以大约百米每秒的速度破空向前！

正常情况下，路逸的生命将在十秒后结束。

除非他唤出自己的底牌之一。

“伊——”

路逸刚出声，便有一个灰色头发的身影从空气中析出，直接迎上了那道锥体！

正是宫廷法师伊琳娜女士，路逸已知范围内的最强超凡者！

而直到这一刻，路逸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问题……

话说，尽管他一直笃定伊琳娜有跟传奇一战的实力，所以才觉得可以赌一手，对方兴许能顶住敌人的军团级法术。

可细细想来，就算伊琳娜能越级挑战，那也不代表她要硬吃相当于传奇强者的全力一击吧？

这玩意是不是躲开才是正常的应对手段？

只能说，得亏伊琳娜的脑子也不好使，听完路逸的需求就应承了下来，然后真就直愣愣的冲了上去。

“话说我是不是底牌的顺序用错了，应该先用另一个……”

没等路逸想清楚，刺眼的炫光和巨大的爆轰声便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紧接着是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了他。

路逸恢复意识，这才看到是克莱尔把他从空中捞了下来，身前还有张开骑士护盾拼命抵抗的艾莉西亚。

大约过了半分钟后，狂暴的元素能量终于开始衰退。

路逸神情一振：“挡住了？”

“当然！”克莱尔大声道。

转头再看去，路逸身后的总预备队里，虽说也有些倒霉蛋或者之前受伤严重的，在余波中不幸丧命，但整体上还是有超过八成的人完好无损。

确实挡住了！

路逸又惊又喜！

伊琳娜真就这么猛的吗？

路逸连忙又向前看去，只见伊琳娜刚好从天上掉了下来，平平砸在了地上。

路逸赶紧问了一句：“伊莉娜女士，你没事吧？”

“有事。”伊琳娜从嘴里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绿色的血液当场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大坑。

显然，硬吃这一击对她来说也负担不小，但伊莉娜并不在意自己的状况，一个劲催促路逸道：“赶紧完成下一步，我要看到你说的那个大烟花！”

大烟花，指的正是路逸的另一个底牌，也是他作为最后依仗的翻盘武器。

只所以现在才用，是因为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方法。

路逸定了定心神，向克莱尔问道：“准备好了吗？”

克莱尔表情复杂，最后无奈的咬咬牙：“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跟你们两个疯子认识！”

她这般反应很正常，因为路逸要做的事——

乃是引爆自己手上的神明之力，彻底毁灭这个战场！

你们卡洛林的军团级法术的相当于传奇强者的全力一击？好厉害哦！

可我要用的这一招，是神灵级别的全力一击，你顶得住吗！？

要不是战况恶化到了极点，正常情况下路逸是完全不想用这招的。

倒不是怕死。

这几天他和克莱尔研究了不少神灵之力的性质特点，对方不愧是理论知识极其丰富的天才法师，不仅弄明白了神灵之力的引爆方式，还能想办法分出一小部分力量保护自己，在爆炸中幸存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鹿脊平原必然会受到失控后的神灵力量的污染，甚至让整个南境的生态受到巨大破坏，变成不毛之地。

对一个面积不大的国家来说，这完全是杀人八百，自损一千。

可惜现在路逸没得选了。

“双输……总好过单输！”

路逸面露狰狞之色，准备在卡洛林军发动第三轮军团级法术前冲到他们阵中，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

毕竟他手上的神灵之力总量不多，尽管位格很高，但不能完全覆盖所有卡洛林军，必须在奥古斯都军的掩护下冲的足够近，才能造成最大的杀伤。

而就在路逸快要到达预定的爆破位置时——

远处的北方，突然又亮起了一点晨曦的光芒，并迅速膨胀扩大。

“什么？”这个动静让路逸大惊失色。

又来？

而且是北边？

难不成，卡洛林军在那里还埋伏了一个法师军团？

要是这样的话可就糟糕了，伊琳娜这会还在趴窝状态！

但下一秒，正前方这里，原本被路逸这边脸接军团级法术的操作震惊到全体呆滞的卡洛林军，却突然动起来了。

不是顺势进攻奥军的残部，也不是防守路逸的亡命冲锋，反倒是……紧急慌忙的开始撤退？

路逸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北方的亮光不是敌军，而是前来支援的友军！

可他怎么不知道己方还有友军？

“不对！”

路逸突然想起，鹿盔城曾经汇报过，说有一支从西境来的民兵过来勤王？

一定是他们！

没想到他们居然提前赶到，刚好在最危急的关头出现了！

但再下一刻，随着更多的援军从远处现身，路逸又愣住了。

这支友军……怎么这么多骑兵，而且气势是不是有点过于强悍了？

你管这个，叫民兵？

等再看到这支友军打出的旗号时，路逸完全懵逼了。

那分明是先王当年赖以成名的亲兵，常胜军！

可常胜军驻守西境边疆，不是应该在卡洛林帝国的第一波突然袭击中覆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有这么多人马？

总不能是先王尼古拉一世如闪电般归来，又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了？

不，人死不能复生，哪怕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先王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么还能有谁……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坡上又出现了另一面旗帜。

一面路逸非常熟悉的旗帜。

一面和他身后的王旗一模一样的旗帜。

那是象征哥尔德里奇王室的黑鹰旗！

电光火石间，路逸终于明白了援军的身份。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先王尼古拉一世的亲弟弟，路逸的好王叔，在王国素有贤名的巴斯迪亚伯爵！

“好你个巴斯迪亚！”

见到战况反转，刚刚还苦大仇深的路逸瞬间川剧变脸，转而大喜过望：“难怪人家叫你巴贤王，你果然贤的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