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不现，圣人不出。
万物皆为盗，圣人盗天下万民，凡人盗天地，草木盗日月星辰。
当乌云遮蔽北斗，星辰方能亮得刺眼。草木偷星辰之光孕出年轮，凡人食万灵滋养骨血，至于那些所谓的圣人——他们窃取天下，构造牢笼，以万灵为刍狗。
灵武侯府地宫里，青铜祭坛溢满鲜血。蘸血的符咒爬满四壁，鬼族祭司举着人骨槌敲击夔皮鼓，每声闷响都震得九州地脉抽搐。
江面浮尸肿胀如鼓，被鱼群啃出蜂窝状的孔洞，混着黑水的瘟疫正顺着龙脉侵蚀八荒。
……
凌云铺青瓦檐下何秦抓药的手快成虚影。来求诊的多是脸色苍白手脚虚软的百姓。
修士们早在瘟疫初起时便闭了山门——毕竟开了九脉的肉身如琉璃罩，任它邪气如刀也劈不开这具金玉鼎炉。
古往今来的医圣皆活不长？试新药时五脏六腑受药毒侵蚀，著医书时费心神。还得见这天下无数疾苦之人，难得抑气堵截。
唯有留下的医书倒是救下无数人。
传书立世者有了执念，如何得道？有了执念，身神俱耗，多是早衰罢了。
无心者如何教都不得，有心者自得。
李凌云亦曾想放弃这家业，奈何一生都被锁住，难以逃脱。
这世间多是求利夺财之辈。
凌云铺中，尽是病者。
“本是几钱的药材被炒到数十钱，若另这凡人死绝，我看这些虫豸往何处吸血。”
“商者待价而沽，囤积居奇本就是他们的本性，这天下越乱越是他们抽干这些凡人的血的时候。”
望着铺中堆积满的看病之人，两人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得消停。
或咳血，或高烧不止。
“这场疫病来的倒是久，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何秦虽随李仙近半年，但对于李仙这种心不为己之人仍十分少见。
众生所做之事不过是盗罢了。
三钱之药卖三十，此为盗。
古之医书藏于己身，此为盗。
真药混假药，此为盗。
以开万世之名行奴役天下之人之实，此为盗。
少女时而扎针，时而煎药。铺中早已混杂着各种气息，或苦或甜或涩。
何秦随少女共同医治病人，病人腹痛居多，江水中阴邪之气更甚。
症状轻的少女以极阳之药给这些人服用，一冒汗，生体气血尽活，如同丹炉，炉火阳气喷涌，阴邪之气自然外散。
“这江中之水尽是腐肉臭水，地下长河已被污染，你说这不是要绝了我们的根吗？”
或是怨天骂地，更多的不只此疫病从何处起，何时将绝。
“这朝廷部往日里只顾着颁布法令，教我等交税钱，养着这群尸位素餐之人，如今也好我等断子绝孙也好，也省的子孙后代世世受苦
廊下铜铃骤响，李仙转身时银簪被撞得歪斜。妇人踉跄扑来，怀中女童咳出的血沫溅在她杏色袖口，绽开数点红梅。
“救…救…”
这女童已经快有气尽，没气出了。
何秦嗅到腥臭中混着江水腐气，指尖先于意识探向药柜，抓起一把炙阳草递给李仙。
李仙却接过炙阳草，褐色药茎在掌心碾出汁液，反手抛入滚水。
药吊子突突跳动，琥珀色药汁翻涌出辛辣的泡。
何秦端起药就要灌它。
这女童看似濒死，但牙关紧咬，手脚不断挣扎，何秦飞了半天劲都打不开这女童的嘴。
这直接令何秦恼怒了起来。
“抓住它！”何秦对这这妇人大喊。
这妇人早已慌了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叫了声“嗯”就连忙抱紧女童。
“张嘴。”
何秦费力捏住她下颌，口被掰开了一个小口，顾不得唾液弄上手的，何秦抓住时机猛将药汁灌入喉管。
“咕—咕—咕—”这女童剧烈挣扎，将药吐出，药液流的到处都是。
何秦也不怜惜，直接伸手插入口中，扣嗓眼，将这女童恶心张嘴欲吐，趁这个时机何秦剩余的药全倒进。
何秦将这女童口压紧。
“吐！”秽物混着黑血喷溅在青砖上，腥臭无比。
妇人瘫坐在凳子上，盯着女儿青灰面色褪成惨白，又慢慢洇出淡红，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娘！”
过了许久，女童总算是恢复了些正常。
“灵儿，没事的，娘在这。”这妇人轻拍着女童安慰她。
第二碗药烟袅袅升起时，李仙袖中滑出银针三寸。
“将这药慢慢喂给她。”何秦对这这妇人道。
褐黄药汁在女童喉间汩汩作响，恍若春风化开冻河。
李仙指尖抵着孩童腕脉，经脉微弱似寒秋之蝉。何秦鼻尖撞上腥腐气息，恍惚回到半月前暴雨夜——那具泡涨的浮尸也散发着这般江水沤烂的气味。
……
“好了！”李仙突然松开银针，三寸针尾犹自震颤。
女童脊背弓如虾米，毛孔渗出黑红浊液，在晨光里泛着铁锈色。
女童喉结滚动间，药气化作白雾从毛孔渗出，汗珠滚过之处。
“寒毒蚀脉，非猛药不能破局。”
李仙拭去女童额前污汗，指尖残留的药气伴随着腥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