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启程

环球往事

图片来源:布雷恩·卡林
(Brain Carlin)

北太平洋的风暴一个赛一个凶残,我们在北纬40度左右的区间上,低气压一个紧跟着一个袭来。甲板上的暗夜简直像是噩梦一场,没命地下着雨,又黑,又冷。天和海都成了模糊的一团,没有一丁点儿的方向指导意义。若没有罗盘,恐怕即使转个大半圈,我也不会有知觉。大浪推着船左摇右摆,老船员要凭着极好的经验和体力才能掌舵。几天下来,我的左右两个手腕都因为不断地用力而扭伤,一边贴了一片膏药强撑着。

而今晚正是进入太平洋以来狂暴中的最狂暴。

为了防止甲板上的海水灌到舱室,上下甲板的船舱口都用木板堵上了,而这种方法在我记忆中只有在南大洋用过一次。

除了前甲板灯光照亮的一小块地方,海天就只有不断晃动的模糊轮廓。狂风卷起海面上的飞沫,沙砾一样没命地甩过来。除了舵手必须坚守岗位,所有人都蜷缩在甲板中间最低、最安全的位置。七八米高的浪在船周不安地翻滚着,海水像煮沸了的浓汤。巨浪粗暴地推搡着我们的船在暗夜的大海中跌跌撞撞,不时,一个巨浪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盖上甲板,人瞬间就被压在了水下。呼啸的风声,狂暴的海浪翻涌和撞击船体的声音,支索在风暴中颤抖的呜鸣声,以及船体被狂风拖拽着疯狂冲下巨浪的那种不断加速到失控的水声交织在一起,无休无止,震耳欲聋。甲板上的每个人都用安全索把自己和船紧紧拴在一起。在这个完全癫狂的时空之中,船是我们唯一生的维系,一旦被甩出甲板,毫无疑问就是巨浪中的长眠。一片无尽黑暗的风雨汪洋中,摧枯拉朽的自然伟力再次向我们展示了它的冰山一角。我们卑小纤弱,恍如蝼蚁,生与死皆在大海的股掌之间。

舵像磨盘般沉重和难以掌握,船长亲自在舵上也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仪表盘上的数字在颤抖着一路攀升,瞬间船速已经达到28.7节[1]

我们跌跌撞撞地降了大前帆,又降小前帆,降到我们的船只剩下缩到不能再缩的一面主帆撑着。船依然像一条狂暴扭动的巨蛇,四五个舵手轮流倾尽全力掌舵。

小乔治扯着嗓子大声地问:“加洛夫,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祈祷,”加洛夫船长说,“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