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
“你神经病啊!”小巷口一群人围作一圈,小巷子里面传来了男子高声的怒骂。
虽然已经下班了,雷峻还是忍不住上前去看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愤怒地揪着一个女孩高声叫骂,地上一地的玻璃渣子。女孩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穿一件暗绿色的夹克,一条工装裤。额前有厚厚的留海,相当漂亮的一张脸。她显然是被吓坏了,娇娇怯怯的缩作一团。
“干什么!”雷峻拨开人群,抓住那男人的手:“你先放开她,我是警察。”他掏出自己的证件。
男人很不甘心地放开女孩,但是仍压不住火地骂道:“我今天买了块镜子,招谁惹谁了!遇见这丫头,她居然发神经,冲上来把我的镜子砸碎了!”
真是稀奇。雷峻低头看到满脸惊慌的女孩,她一直在发抖:“镜子……不能看镜子……”她看着满地的碎渣,竟然没有一点悔意,只是厌恶地别过脸去。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他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是这个女孩看起来的确需要帮助。
“警察?”女孩如梦初醒,她抓住雷峻的衣服,“快去幸运旅社!……”望着雷峻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绝望的泪水涌上了眼眶,低声叫道:“你们都不相信我!”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分开人群,向远处跑去。围观的人包括雷峻在内,全部都愣愣地看着她离开。半晌那中年男人才懊恼地一跺脚:“真倒霉!”
人群渐渐散去。雷峻也觉得无趣,他百无聊赖地踱出巷子,掏出了香烟。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同事张帆。
“雷峻,有事情做了!你来一下青云路。幸运旅社发生了杀人案!”
幸运旅社!雷峻的脑子“轰”地响了一下。
“你最好去一下幸运旅社!”女孩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像是午夜幽魂的绝唱。
幸运旅社是个很小的私人旅社,就在青云路的尽头。因为是靠近郊区,所以显得有点偏僻。旅社才四层楼,楼的外表已经很陈旧了,墙上的马赛克斑驳地脱落。
死者是一名约摸19岁左右的女生,死状相当地凄惨。她头部被钝器击中,胸口部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四处蔓延。床的大部分都被染红了。她死的时候似乎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就这样躺在床上,双手张开,像一只飞翔状态被击落的鸟儿。
“排除自杀可能。死者衣着整齐,没有受性侵害的痕迹。击打头部的凶器大概是这个,”法医小严拿着一只扔在地上的烟灰缸说,“但是胸口刺创所用的锐器没有找到。”
女孩子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色的长袖T恤——对于今天的天气来说似乎单薄了些。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下半身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旁边的枕头上放着手机和钱包等物,可以排除凶手谋财的可能。
雷峻打量了一下四周,都是小旅社里通常有的东西:床,电视,还有简单的桌椅。吸引雷峻注意的是床对面的一面镜子,嵌在一个样式相当古朴的梳妆台上面。
“为什么要那么大一个镜子在上面?”他问老板。
老板的脸上是欲哭无泪的表情:“这是方便来这里住的客人的……你知道,附近都是大学生。周末都有来开房的……”
原来是针对学生情侣的旅社,那镜子想必是增加气氛而用。雷峻皱眉看他:“被害人是什么时候来你们旅社登记的?”
“下午三点钟,她登记以后在房间呆了一会儿,四点半后出去了一次。”
“她回来的时候你们谁看见她了?”雷峻问。
“这个……我们没注意。”一个叫丁香女服务员说。像这样的小旅社,只要给足了房钱,通常没人在意客人的来去。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说。”张帆开始做笔录。
“那时大家都在吃饭,前台也没有什么人。后来一个人影闪了出去,我就出来瞅了一眼,是那个女孩。她似乎心情不太好,捂着脸一边走还一边抽泣。”
“那段时间还有别的什么人进出吗?”张帆问。
“好像没有了。”
做笔录的过程很长。来这里登记的大都是学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盘查的时候都很费力。雷峻的搭档张帆是连哄带吓,算是把大致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根据尸体僵硬的程度,法医初步认定死亡时间是四点半到五点半左右。加上目击者说四点半死者出去过一趟,那应该就是五点左右被杀了,也就是案发时间和被发现时间不过是短短的两个多小时。
四点半到五点半,雷峻皱眉,在巷口遇见那女孩刚好就是四点半。女孩叫他来幸运旅社,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她和凶手认识吗?和被害人认识吗?
雷峻点上烟,觉得这案子有几个疑点。
首先,被害人在自己的房间内被杀,凶手是这旅社里面的人可能性最大,是员工,还是客人?
第二,为什么现场没有发现搏斗和厮打的痕迹?被害人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杀的吗?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打开房门请进屋,然后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杀她?这样看来,还是旅社员工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三,服务员说被害人四点半以后出去过一次,结合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作案时间可以缩短到五点至五点半。假设被害人出去后不久便返回房间,随后遇害,这中间的时间极短,凶手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人然后逃走的呢?服务员说在那之后没有人进出,难道说凶手就藏匿在旅社里面?
当然,如果不按常理推断,凶手就是特意利用这样人员混杂的地方来行凶也不一定。但是杀了人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去,还真不是一般的老手……一个女大学生,会有怎样的仇怨竟招来杀身之祸?又或者,并非是针对性的谋杀?
“我认为那女孩肯定知道些什么!”回到局里的时候,张帆拿着资料对雷峻说,“她似乎想告诉你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调查一下这个女孩是谁。”
“你是问被害人还是那个有嫌疑的女孩子?”张帆问。
“都要!”雷峻烦躁地把证件从衣服上扯下来扔到办公桌上。他感到烦躁的原因就是,好似原本可以阻止的事情却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如果要被害人的资料那已经出来了,死者肖弘,H大外语系大三学生。至于她为什么要去幸运旅社,据说是今天晚上约好要和她男朋友林子衡开房。林子衡有事情给耽误了,所以晚来了。”
“他在哪里?”他问。
“他已经来警局了,在外面。”张帆说。
林子衡长得非常斯文秀气,如果是一个男生的标准,他也未免过于漂亮了。他的面色很苍白,呼吸有点不稳,看得出肖弘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说话比较慢,带着好听的北方口音。
“我和她是这个学期才确立关系的,我们一直都比较要好,但是我比较害羞……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很开朗很活泼……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果然是我不好……”他哽咽地低下了头。
雷峻没有放过他的每一句话,他挑起眉毛:“你是说你不好?你和她有争执吗?”
“没有……没有争执……只是,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我觉得是我害了她。”他痛苦地摇头,“她被杀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没有保护她,我真没用……”
“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左右你在哪里?”雷峻问。
“我有个朋友约我回家见面,他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但是回到家他没来,这点我父母可以作证,他们当时都在家,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
后来证明林子衡说的没有错,他陪父母吃完晚饭之后,还是母亲送他到公车站的,散步的邻居都看见了。他家住城北,搭公车来回都要1个多小时。按时间推算案发时间他刚好回到家,后来发现自己的朋友失约了,才折转回去。并且幸运旅社的人也说,案发当日没有见过他来旅社。
林子衡走了以后,雷峻相当郁闷地敲打着桌面,暂时没有任何破绽。
因为案件发生在大学城,性质又相当恶劣,局里成立了专案组,雷峻为主要负责人。雷峻今年30岁,当警察已经有8年了。他是那种典型的北方男人,人高马大,有一种混然天成的冷峻。就是脾气有点暴躁,和温吞的张帆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线索……雷峻抓头,连小严也说暂时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或者是其他的证据。但是发现死者有被人注射麻药的痕迹。这么说凶手应该是一个有着周密计划、手段非常利落的家伙。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模仿肖弘倒在床上的样子。凶器是从上而下地刺入……凶手应该是趁被害人不提防,击打她的头部。被害人头部受击晕倒在床上,凶手再扑上去给予致命的一刀……看来是有意要置人于死地。按照伤口的深度和长度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长约20厘米、宽约4厘米左右的刀具。但是……雷峻的眼睛一眯,凶器……这么重要的证据却在现场没有找到!完成这样的杀人案,凶手居然可以带着凶器从人来人往的旅社安然离开。凶手到底是怎样进入旅社,又是怎样离开的呢?
“下午四五点,应该不算太晚,天都还没有黑。”张帆说,“死者那么早去旅社干什么?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
“应该是怕去晚了定不到房间吧。”雷峻玩弄手里的签字笔,“但是她是三点钟登记,四点半出去又回来。这段时间她到底干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你最好去幸运旅社看一下……那神秘女孩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肖弘最后见到的人是她吗?她是觉察到了危险向他报案呢,还是凶手的同伙呢?
不管怎么样,他非常想再次见到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