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准社会人,要学习的就是面对不可违逆的命令学会服从。叶安逸明白自己不是个自由职业者,明白自己的论文还捏在导师手上,明白一纸文凭对自己将来的重要性。
所以虽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实习还是开始了。
从叶安逸的家到华文医院要倒两班地铁。她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匆忙套件自己平时经常穿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抓起自己的大帆布包就往外跑。
刚好碰上的就是上班高峰期,她瘦小的身体被从地铁里涌出来的人撞了个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奔到了站台上,她低头轻轻地喘气。等到平静以后,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在换乘地铁的时候,有好些旁边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有些还议论纷纷。
“……”
“……”
她听不见人家在低声说什么,但是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拿眼睛瞟她,接触到她的眼神以后又立刻闪躲。叶安逸诧异之间,忍不住掏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
按北京人的话来说,她长了一张南方人的脸:尖下巴,颧骨略高,眼睛有点内双。虽然在北京生活有十多年了,但是仍然改不了自己的那口南方口音,关于这点自己的妹妹叶真路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要是走在北京街头上,有人回头看她这张非常有南方特点的脸,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但是今天的气氛的确是大大的不对头,他们看她的眼神并不象在说明“哎呀,那是一个南方妹”,而是在说“哎呀,那是一个火星人”。她不过是闷在实验室里帮导师整理那些材料没怎么见光几天而已,一出来就变成ET了吗?
叶安逸在这样的目光包围下,先是不自在,然后变成了郁闷,接着就是委屈,最后终于在地铁到来之前变成了怒气。
因为她感觉到旁边居然还有人眼睛都不眨地打量她!而且丝毫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聚集怒气,然后突然朝旁边一直看她的那人瞪去,存心要让对方猝不及防——
心里那句“他妈的”突然就变成了“我的妈呀——”
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平头,脸上轮廓分明,嘴角很矜持的样子,非常英俊。年纪已经不年轻了,但也绝对不老。三十岁左右,穿一件米色衬衫,西裤,全身上下修整得干干净净,非常考究的一个男人。
他的气质非常出众,可以令人暂时忽略掉他容貌上的出色,反而不敢把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太久。
她的脸没来由的红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看见叶安逸的脸居然也有瞬间的失神,叶安逸可以把这样的眼神诠释为“哎呀,看见一个很好看的火星人”,于是她的怒气烟消云散。
他看着她,居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叶安逸只好点了点头。她感觉旁边的甲乙丙丁一下子变成了面孔模糊的群众演员。
气氛尴尬。幸好地铁及时赶到,谢天谢地。
人流一下子涌上了车,安逸被挤到门边,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要起床赶个早,就不会吃这样的苦头。这时候她被淹没在一堆强壮的人群里,手都伸不出来抓个环什么的。
第六感,那个人居然站在她紧靠边上。她直觉告诉自己他是故意的。
“很挤啊。”那个男人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安逸回头,正迎上对方的目光,她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然后急忙笑笑,点点头算是敷衍着回应了。
到站以后,更多的人挤了上来,她立刻被推到一边,身形不稳,倒了下去。
很老套的,有只手把她拉过去,她紧贴着那个男人的肩膀站住了。
“小心点。”连台词都那么老套,安逸在心里直捶地。幸好那个男人没再多说话,他也不看他,但是帮她挡住了人潮,眼睛却看窗外。
这样的男人也坐地铁么?安逸看看他洁净的领口,又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她也一直没说话。
下了地铁,发现那个男人还跟着。他的神态很紧,看不出心里想什么,他看看叶安逸,又开口说话了:“我也是很少坐地铁。没想到这时候那么挤。”口音居然也不是正宗的京腔,但是也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总之有点软,不纯正。
叶安逸在学校会遇见很多外省来的同学,她有记住各个地方口音的习惯。就连不同地方的人容易发错的不同的音,她都记得非常清楚。
“你是医生么?”她开口就问。
男人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哟。”他笑,“看来我的衣服要好好洗洗。”
“很淡,一般人闻不出来。但是我可以。”叶安逸指指自己的鼻子,笑了笑。
“好鼻子。”他称赞。
“附近没有其它大医院,你是华文医院的吗?”她继续说。
男人明显有点戒备的反应,是那种典型的不喜欢被人看得太透的戒备,但是这种戒备表情随即消除了。
她和他对视力良久,两个人同时停止了对对方的试探。安逸对他点点头,然后独自离开。
走的时候叶安逸故意拐了个弯,让他先顺着去医院的路走下去,自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望着他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了。华文医院居然有这样的人?
接待她的姜副院长是一名非常和蔼的老太太。她给一个医生打了个电话,就笑着对叶安逸说:“我接到你的导师的介绍信,就想了想。我给你安排了个实习的老师。他也是前两年刚到我们医院的,叫易东平,美国的心理硕士。在科研方面非常有前途的,都是年轻人,也比较好相处。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了,你就之前去他办公室好了。”
叶安逸道了谢,穿过走廊,顺带打量了一下这个医院的设施。说实话,她想象不到这里是精神病院,华文医院的条件非常好,外面有绿树成荫,楼下有个大大的草坪,还有凉亭,可以看见穿着病号服的人在那里慢慢地散步。
她注意到草坪那里有个象纪念碑一样的东西,朱红色的瓷砖装饰,不高,上面有个铜制的半身像。
下面的字是这样写的:“欧阳彬(1931—1997),华文医院创始人。我国著名的精神科大夫,心理学家。早年为美籍华人。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双学位学士。新中国成立以后毅然回国,倡导建立华文精神病研究实验室,其科研成果为我国精神病医疗事业做出卓越贡献。1997年在医院加班时候,不幸遭遇火灾,因公殉职。”
欧阳彬?想不到医院还出过这么一位人物。她仔细看了看那铜像的样子,这是欧阳彬老年时候的像,面容线条非常清朗。他温和地看着前方,嘴角矜持地抿着。叶安逸不由心中一动: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呀!好象很早以前的记忆……在年少时候的报纸上?
她这么想着,走到所说的易东平医生的办公室的时候,她举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温和的男声。
实际上要是在医院见到那个地铁上的男人的话她根本不意外。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见到了。他已经换上了白大褂,鼻梁上戴着的镜片掩饰了他惊讶的眼神。他想起这个也许是刚才上头提到的女学生,于是微笑:“你好,叶安逸。”
恩,外交辞令。安逸心想。她也礼貌地说:“你好,易老师。”
由此可见,两人都是喜欢和陌生人保持谨慎距离的人,不喜深交。这样最好,没有负担。
医院开始依照往常忙碌的一天。
在北京的另外一个角落,另外一群与叶安逸他们毫不相干的人正在保利剧院忙碌着,准备筹备几天后的演奏会。华裔天才少女小提琴家韩心言现在回国举行她第一场中国演奏会。这位将古典与现代演奏技法完美结合的26岁女生,在欧洲已经成功举办了自己的巡回演奏会。她对音乐的敏感度,领悟力以及独特的东方神秘气质,都已经征服了那些挑剔的欧洲同行。现在选择在北京开办演奏会,自然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而在离北京千里之外的星城,雷峻正吃惊地阅读这手上一起离奇失踪案的材料。很快的,这三个毫不相干的生活圈子的人,已经在他们不知觉的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动下,悄悄地联系在一起。
“你瞧,工作非常简单,就是记录每个病人的情况而已。”易东平带着叶安逸走过一个个房间。在东边的病房都是些没有危险性的疗养性质的病人,他们有的只是懒懒地在病床上瞧了叶安逸一眼,有的却好奇地围上来。
叶安逸稍微把脸侧了侧,躲开了对她非常好奇的病人。现在她第一天来这里实习,被迫在外面披上件白大褂。
易东平转过头来看她,但是刚刚接触到叶安逸那张脸就立刻转了回去。这个动作令叶安逸迷惑不解。
他转头以后立刻翻动自己手中的病人档案,“你要是对哪种病例感兴趣,想作为研究课题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那边……也是医院的地方吗?”安逸随手一指,在西面那里有旧的建筑,墙是灰色的,看来是没经过有装修。那里的门有铁丝网网起来。
“那是医院的老病房,现在是一些有危险性的精神病人在那里接受治疗。按规定实习生是不允许到那里去的。”易东平忍不住又回头看她,这次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点。
“哦……”叶安逸把手放在口袋里。铁丝网那边突然传来阵阵怪叫,有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突然扑到那边楼的大门处,发出凄厉地呼喊:“我没病!我没病——”
安逸吓了一跳,这时有几个医护人员扑了上去,给他强行注射麻醉剂,然后那边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叶安逸同学,你明白了吗?你不能到那边去。”易东平淡淡地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喜欢的乐器吗?我是说,擅长的乐器,象钢琴什么的。”
安逸被他这么一问楞了楞:“你是说乐器?我会口哨,算不算?”
易东平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今年22。”
“哦……”易东平面色缓和了下来,“能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研究生,非常不容易啊。”
“你不要取笑我了,你刚才也看见我有几门挂科。”
“生理心理学关心的是心理现象产生的工作机制,主要是研究视觉、听觉、嗅觉、触摸觉等感觉产生的神经生理机制……我以前在美国念硕士的时候也读过这方面的书籍,很有兴趣。现在国内这方面刚刚起步,还是有很大上升空间的。”
“你是在美国念的硕士。”安逸不由肃然起敬,“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这门学科。我学士学位拿的是经济学,根本就不是学这个的。”
“哦,那相当不容易啊。”
“不,我学的是经济。”她笑笑,“考试和做研究是两码事。自从发现只要把套题做完考试就可以轻松pass了以后,我发现要转科是很容易的事情。”
易东平刚想问“那你为什么要挂科”的时候,她迅速地看看表,然后偷偷说:“请问我可以先下班吗?我妹妹今天回北京,我要去接她。”
“可以,你可以绕从后门出去,我会当作没看见。”他想走,后来又转过身来问:“你有妹妹?”
“对。今年念大一。”
“我想问问,你似乎不是在北京长大的孩子,多大的时候来的北京?”他问。
“大概上初中那会吧。”她有点奇怪他的唐突,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楞楞站在走廊那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衣服上留下光影交错。
“你终于回来了。”背后突然传来嘶哑的声音。阳光虽然充足,但是这样一个如同破弦拉出的诡异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安逸还是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是一个老妇人,大概是六十多岁的样子,皱纹很深。她的身形已经萎缩了,站在那里象某种干枯了的植物。她浑浊的眼睛瞪着安逸,让她觉得一阵寒意。
好半天她回过神来,她指着自己:“呵呵,老婆婆,你认错了人了是不是?”
“不会认错的,是你忘记了你曾经在这里呆过。”她拉了拉披在外面的薄长衫——已经是初夏了还披了长衫真是奇特,然后颤巍巍地走了。安逸听见她喃喃的一声叹息:“人,都是健忘的啊……”
安逸呆呆站在那里,看看对面那灰色的楼房,还有面前那排令人熟悉的柳树。她真的在这里呆过吗?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眼前这一切让她有种陌生有熟悉的感觉。
不,不可能的,她十二岁的时候才来北京生活,从来没有到过这家医院,她怎么能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话呢?她看看表,下午三点,必须快点去西站,在北京著名的交通堵塞还没有开始前。赶快。
安逸依照易东平的话从后门溜了出去,忍痛打了辆的。没办法,她没有妈妈,爸爸又经常不在家,能照顾这个宝贝妹妹的只有她自己了。
现在交通还算通畅,她很快在西站看见了放假归来的妹妹叶真路。意外的是她背后还跟了个相貌非常英气的男人,他象个保护神一样提着真路的大行李箱走在她后面。他比真路更早发现了她,凌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接着真路很快就发现了她:“安逸!”
安逸的妹妹叶真路今年刚上大一,剪齐齐的流海。她有双不同于安逸的大眼睛,个子比安逸更小,脸蛋偏圆。两姐妹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相象的地方,要说象,只是两姐妹都是瘦,非常纤细的样子。
“路上辛苦,爸爸不能来接,所以由我来。”安逸迎了上去。
“你还在实习吧,要你赶过来真不好意思。”
“你们两姐妹还真的是客气啊。”背后那个男子发话了,安逸疑惑地看着他。
“他是我在星城的一个警察朋友,因为以前学校的案子我做过他的证人,所以认识了。这次他要休假,跟我一起来北京。大家都顺路。”真路解释。
“你好,我叫雷峻。”他向她点点头。
“叶安逸。”
这个时候有另外一个男子走过来,捶了雷峻一拳:“什么风把你小子吹来了?”
雷峻和他寒暄几句,对她们说:“我在北京念警察学校时候的同学,李彬。他有车,先把你们送回去吧。”
穿过拥挤的人群,他们上了一辆三菱车,李彬发动车子以后,突然忍不住问道:“雷峻,你在电话里说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的,那老太太去认领尸体的时候,确定那是自己的儿子。”雷峻沉声说。真路和安逸一上车就听他提到了尸体,不由微微一愣。
李彬意识到有外人在场,也不方便再问下去,但是没想到车厢里沉默了片刻以后,倒是雷峻先开口了:
“我始终认为这起案子还是有疑点:第一,虽然商业诈骗的数额非常大,但是如果他提出上诉要求,其罪不至死。第二,我在他桌上发现他在自杀前还买了张第二天到北京的机票。你想想他既然买了到北京的飞机票,那肯定是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何必……”
李彬虽然了解雷峻说话喜欢直奔主题的个性,但是没想到他会迫不及待地一上车就开始说,也不顾有两位无关的女生在场。他看看观后镜里的安逸真路脸色微微一动。不同的是,真路是因为好奇和紧张,而安逸则是一种沉思的神情。
“罪不至死……当然,在有些人的心里,地位比生命还要重要。买了机票还要去自杀,可能发生了什么令他彻底死了心,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安逸接口说。她和真路本来是旁听的位置,但是听了半天她忍不住插嘴了。
雷峻心中一动,想起那张光盘。
“他会不会要下海做生意,怕家里人反对所以才离家出走的?他是不是想干番大事业才回来?”李彬说。
“这样想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根据调查,当年魏平离家出走的时候,连身份证,学历证明,存折都没有带,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雷峻摸了摸下巴,看见观后镜的安逸,脑子里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也想不通,如果真的是要下海去奋斗,那不至于不带身份证和学历证书啊,而且没有钱,他怎么干呢?或者他是完全想抛弃过去,成为另外一个人?”
“在国内你觉得有这样的地方吗?完全抛弃身份?派出所查户口的时候都会查出来的。”李彬等一个红灯过去以后,突然这么说。
“总之这个案子虽然暂时结了,但是落下我一件心事,我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雷峻往头躺了躺,把手放在了脑后。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观后镜的叶安逸。这个女孩子长了张中性的面孔,说不上是美少年还是美少女,而且看上去和真路差不多大,还是研究生,难以置信。
“我发现你和你姐姐长得不太象呀。”雷峻说。
真路一时间尴尬地看看安逸,两姐妹都没有说话。雷峻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多余,也没再说。车厢里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正当雷峻想找点什么话题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安逸没系安全带,鼻子直接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
“我靠!怎么开的车?”李彬伸头对刚才急急插进来的那辆黑色的本田骂了一句。
突然背后发出了剧烈碰撞的声音的声音,安逸他们被吓了一跳,急忙停车。
是紧贴着背后的白色宝马,突然车子一下子失控,打着旋直接撞了出去。李彬急忙停下车。
那辆宝马直接撞上了旁边的护栏,发出短促而剧烈的声音,吓得车上两个女孩子身子不由一抖。再看时,车头都瘪了,玻璃碎渣子一地都是。那里面有个女人迎面仆在方向盘上,一动也不动,看不出是不是还活着。
四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查看。
这个时候门把手突然转了转,里面那个人居然摇摇晃晃走了出来。那个人,满脸都是血,样子非常恐怖。她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往前慢慢走了几步,然后头慢慢地转了过来,直直瞪着雷峻他们四个人。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直直地瞪着车里的四人。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似乎要努力发出声音来。这样怪异的神情加上满脸是血的样子,让真路吓得尖叫一声扑到安逸身上,安逸也抽了口冷气。
那个满脸都是血的女人已经慢慢走到车子跟前,突然伸出手指向他们,用一种很虚弱的声音说道:“停止演奏魔鬼的颤音吧,他们来了……来了……”
“她在说什……”李彬的问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人突然翻翻白眼,嘴角流出大量的鲜血,脸朝档风玻璃仆了下去。那张脸直接贴在了玻璃上,让车里的人把她的死样看得清清楚楚。
雷峻和李彬饶是见过百般死样,但是这样诡异恐怖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看着她身体仆下来的时候,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血,沿着三菱车的挡风玻璃上流了下来。
“啊——”真路抓紧姐姐的手,“她死了!她死了!”
安逸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何反应,她看看面面相觑的雷峻和李彬,再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由于被惊动而停下来的车辆。现在还是白天,下午的太阳还非常耀眼,但是她居然没来由的感到浑身发冷。
现在是在四环附近的公路上,因为怕堵车,李彬故意走四环,但是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警察很快就赶到了,那开车的女人被抬了出去,据说已经是当场死亡。
警察把他们当做目击证人带回警局里做笔录。真路在路上已经靠着安逸睡着了。
“我真倒霉,刚回北京就遇见这样可怕的事情。”真路抓紧安逸的手说,她已经完全被吓坏了。
“别瞎说,说不定只是个意外。”安逸低声说。
“我觉得就是和那个本田车有关系。”她咕哝说。
安逸拍拍她的头:“你不要妄下定论。”
做笔录的警察按惯例完成了工作,他拍拍李彬的肩膀说:“辛苦了。”原来他们认识。
“怎么样?”
“应该是属于交通事故,”那警察做了个手势,“当然,还在查。不过还真的是邪门了,那个小提琴家真是倒霉到了家。”
“啊,什么小提琴家?”
“据说是从欧洲回来的华裔小提琴家,在北京要办演奏会的。但是听说她之前受到了恐吓,才来不到一个礼拜,演奏会还没开始,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那警察点点头,匆忙离开了。
“啊,我送你们回去吧。”李彬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已经让人感到他实在有点心不在焉了。
“不用了,这里离地铁站近,我们可以乘地铁回家。刚才来警局绕了个大弯路,再绕回去太麻烦了。”安逸帮真路拉起箱子,和他们告辞。
这个暑假还真的是不走运啊,先是被发到精神病院去实习,然后接妹妹回家还遇见车祸。安逸心情有点郁闷,她低头拉着真路走。
“安逸,你说他们说的小提琴家,会不会就是她呢?”走到地铁入口,真路突然发现了那里的海报全都是演奏会的宣传。
安逸感觉头发晕,手上的箱子越来越重了。在地铁内觉得空气不流通,她胸口有点闷。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居然没什么人,说来也奇怪。
“天才小提琴家韩心言。”真路似乎被海报吸引住了,她慢慢地走了过去,着了魔似地喃喃的自言自语。她已经完全忘记身后的叶安逸了。
一阵风吹过,没有太阳的地方让人感觉有点冷。
“安逸,你看看这个女人。”真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怪异,似乎发现什么让她吃惊的事物一样。
借微弱的光,安逸撑起精神朝那地下通道的宣传栏看去:一个穿黑色一字领的女子,手臂非常纤细,但是似乎有某种力量蕴藏其中。那张脸美丽绝伦,既有女性的柔媚,也有少年一样的光彩。叶安逸一时间呆住了,她知道真路吃惊的原因了,她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那么多人盯着她看的原因了,她知道别人那异样的眼光蕴涵的意思了。
这张海报这样突兀的显现在她眼前,让她突然像被人抛到了舞台中间一样。或者说,她似乎走进一个到处是镜子的迷宫,四处的影子让她惊惶失措。是的,到处都是这样的海报,大概是最近才换上去的。
真路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安逸,她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
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相似程度让她想否认都说不出口!但是海报里的人却不是她!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想想当时叶安逸吃惊的程度吧。她活了22年,突然看见了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而且还是作为公众人物一样展览在公共场合,她那时候简直像不小心去了那个异次元空间一样的吃惊,茫然,甚至无助。
风迅速地从地下通道的入口吹进来,在她身边急剧回旋,形成汹涌的气流旋涡。她感到透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