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咸鱼的第一次聚会

咸鱼说:“真正在乎你的人,口袋里总是有糖,而不是大道理,

爱是细节的关怀,而非空洞的说教,这是正确的。”

夜晚和白天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工厂的车床能嚎叫一整晚,写字楼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区别是,当太阳隐去他的光芒,那些萤火微光也能为人所见了,

红色、蓝色、绿色的霓虹灯下盘踞在道路两侧,缠绕在冰冷的电线杆上,

就像要尽力挡住上面的土匪通缉令一样,灯光交织出一片斑斓,地面上的光斑也落英缤纷。

轰鸣声横扫街道,掀起一阵烟尘,霓虹灯洒下一条条的光束,编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李一宁一手死死抓着机车的后座,一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塑料球,她的身体剧烈抖动,一张嘴,牙齿都在打颤,

可怜的咸鱼则感觉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台洗衣机,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变成了两盘蚊香。

“能…慢…一…点…吗!”

“啥?老…大…你…说…啥?”

“慢…一…点!”

“什…么?”

“慢…一…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

喊了几句,李一宁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被震麻了,尽管如此,她也没能让黄小鹏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无可奈何的李一宁只能一个劲地祈祷赶紧到达目的地,

咸鱼更惨,他连祈祷都做不到了,他是一个劲想吐,但一想到,肚子里的都是宝贵的能量,咸鱼只能咬紧牙关,

拼了!

好在黄小鹏骑得不慢,他们的地盘也不大,

七拐八拐之后,他们插进了两栋大楼之间的细缝,初极狭,才通人,吓得李一宁死死夹紧双腿,

复行数十米,豁然开朗,土地平阔,垃圾俨然,脚下流淌着不知道在什么的液体,

李一宁捂着口鼻,从后座上艰难地爬了下来,

她撑在机车座上弯着腰,这一是因为她的胃中翻江倒海,胃液咕嘟咕嘟地冒泡,

二是因为垃圾场里实在是气味感人,直冲她的天灵盖,

咸鱼飘在水面上,哪怕鱼肚朝上也不肯吐出来,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黄小鹏站在她们身边手足无措,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没事,嗝,就是第一次坐机车,有点不适应,我们…我们过去吧!”

李一宁看出了黄小鹏的难堪,安慰了一句,

她尽力挺直腰杆,拍拍胸膛,大口大口地呼吸混浊的空气,硬生生将所有的不适都压了下去。

“好,好嘞!”

黄小鹏高兴地走在前面给李一宁带路,还不断地向她介绍,

“这里可是临梓市最大的垃圾处理场,连市长家的垃圾都往这里扔,好东西多着呢……”

胃部翻涌的李一宁并没有怎么听进去,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垃圾被堆积成一片一片的,油腻的汁水从底部渗出,散发出发酵的酸臭,

垃圾堆上被人拉上了一条条的LED灯条,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绵延不断的垃圾堆如巨兽匍匐,这里有多少垃圾山,

十几堆,还是几十堆?

李一宁感觉能有几百座,这么多垃圾,要用几万辆垃圾车才能运得完吧,

这让她本能地感到压抑,不自觉地低下头走路,

脚边,时不时还有几只小老鼠趴在几个易拉罐上,滴溜溜地瞧她,

让她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只油乎乎的狸花猫,盯着她胸口的咸鱼流口水,吓得她赶紧把把塑料球抱紧,

黄小鹏和李一宁一前一后,在高耸的垃圾山中穿梭,

她抬起头,连夜空都只剩下一条黑缎带,她呼吸都不敢用力了,唯恐山脉崩塌,把她埋进去,再也不能重见天日了。

从山缝中钻出来,李一宁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她面前,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人群的尽头,

黄小鹏将前方的道路让开,

李一宁将脸上的惊愕藏了起来,将嘴角向上拉,一边招手,一边往前走,

她走几步,就转动纤细的腰肢,向两侧的人群打个招呼,

黄小鹏跟在她后面,抬头挺胸,得意洋洋,

等走到路的尽头,李一宁也明白黄小鹏是怎么拉拢到这么多人的了,

他是真不挑啊!

下到带着纸尿布的三岁小孩,上到满脸沟壑的老头老太,主打一个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你是怎么把他们找来的?”

李一宁放慢脚步,把头往后仰,压低声音对着黄小鹏问道,期间她还不忘微笑着和人群互动,

“也没什么,我就说提供保护,还有免费的吃的领。”

黄小鹏对着李一宁耳语道,闻言,李一宁抬眼看了看他,

难不成这他真是个天才?

不等李一宁想明白,黄小鹏已经扯着大嗓子当起主持人了,

“兄弟姐妹们!父老乡亲们!大家晚上好啊,我想死你们了!

在老大的正确领导下,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我们的力量正在飞速发展,已经从三条街道,扩展到了十条街道,

增长率超百分之三百,我们取得了历史性成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黄小鹏伸手按了按,掌声稀稀拉拉的消散,他先是回头问道:

“老大你要讲几句不?”

李一宁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李一宁拒绝,黄小鹏继续说道:

“为了庆祝这次伟大的胜利,我们特别举办了这次晚宴,大家随心所欲,现在,

同胞们,狂欢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更为剧烈的欢呼,垃圾场像是要燃烧起来了!

一队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端着一个个的垃圾桶盖,这是高档的餐盘,

从市中心的垃圾堆里刨出的合成肉糊糊被重新塑形为“雪花牛排”,

劣质酒精倒进水里,再兑上些许色素,就是一杯陈年佳酿,

死水酵成一沟绿酒,虫豸在其中醉生梦死。

一时之间,从垃圾堆里扒拉出的觥筹相互交错,咀嚼声和碗盘刮擦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埋头狂吃,很多人干脆扔掉了餐盘,也不管抓起了什么,闭着眼睛往嘴里塞,

有人噎到也不肯停,一伸脖子,捶捶胸,继续狼吞虎咽……

“老大,这杯我敬你!”

黄小鹏高举着一个残缺不全的高脚杯,向李一宁致意,一众摩登少年们跟在他身后,

“敬老大!”

“哦哦,好。”

李一宁从垃圾桶上拿起一个伤痕累累的玻璃杯,浅浅地呡了一口,

黄小鹏他们一饮而尽,等到他们走远了,李一宁才悄悄地吐了出来。

辛辣和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还弥留在她的口腔里,她感觉她的舌头好像不存在了,

‘切,死要面子活受罪!’

咸鱼吐槽一句,吐槽归吐槽,见她没傻乎乎地真咽下去,咸鱼也松了一口气,‘还算不是太蠢。’

看着这些难以启齿的剩菜残羹被当作珍馐美馔抢来抢去,李一宁眼睛不自主地向下瞥,嘴角也耷拉着,

“小咸鱼,你说我能当好他们的老大吗,他们吃得好幸福啊,

你知道吗,小时候妈妈回家,总会给我带颗糖,我吃得可香了,

我要是能让他们一直吃得这么香就好了!”

李一宁的声音有些沙哑,

咸鱼见她都快哭了,游动地更卖力了,他一着急,连带着塑料球都摇晃起来了,

“小…小咸鱼你怎么了?”

咸鱼摇动的幅度很大,顺利吸引到了李一宁的注意力,她的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

李一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起来的纸,展平,上面写了很多日常用词,

李一宁先将皱皱巴巴的纸铺在地上,然后把塑料球放到纸上,

咸鱼则是一边堵住呼吸孔,避免打湿纸张,一边玩杂技似的滚来滚去,

“陪…我…到处…走走……”

李一宁将咸鱼稍作停留的词都读了出来,将塑料球捧在手心,悄悄消失在了人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