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法王身侧立着个锦缎长衫的玉面公子,手执湘竹折扇,乍看风姿俊逸,唯有眸光稍显阴鸷。
李宣暗忖,此子多半便是法王座下三弟子霍都。
另有位身披女真贵胄袍服的四旬汉子,容貌虽不轩昂,举手投足间却颇具威仪。
洪七公低声道:“那便是金国枢密副使兀颜仲宽,乃此番金蒙合谋,金国主事之人。”
老叫花凝神细听,虽隔十丈之遥,兀颜仲宽与法王对谈却字字入耳——
这也有对方身处军营之中,所言又非机密,故而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之故。
奈何对方所言却是蒙语,他不禁扼腕:“老朽幼时陷女真为奴,通其言语,于蒙语却只得皮毛。”
“无妨,晚生粗通蒙语。”
李宣暗运功力于耳门穴,将二人对话娓娓转译。
随着几人渐行渐近,他听得也越发清晰。
但闻兀颜仲宽道:“今番金蒙合盟共举,大事可期。然闻襄阳守将吕文德广发英雄帖,欲集江湖豪杰协防大胜关,其间不乏好手……届时还需国师鼎力相助。”
法王含笑捻珠不语,霍都见状“唰”地收拢折扇,抱拳朗声道:“大帅宽心,中原武林早成强弩之末。况有吾师坐镇,纵有些许跳梁小丑,又何足道哉!”
“如此甚好。请国师先行剪除宋军之江湖羽翼,当可挫其锐气,则攻城易如反掌。”
兀颜仲宽言辞恳切,敬畏之情溢于言表。
金轮法王双手合十道:“此乃分内之事,老衲自当效劳。然则尚有一事,须先行之。“
“哦?却不知国师所言何事,本帅可有效劳之处?”
兀颜仲宽疑惑道。
“确须劳烦大帅相助。久闻少林乃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如今虽已归贵国治下,且多蒙朝廷恩遇,然却闭关封山数十年之久,始终不尊贵国号令。”
金轮法王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更是温和有礼,极具高僧风范。
“老衲今愿代劳,替贵国除了这块顽疾。”
兀颜仲宽闻言微微色变,暗忖此乃金国内务,怎容外邦置喙?
然形势比人强,眼下金国已江河日下,不复当年之盛。
此次金蒙联合,名义上是联合,实际却是金国朝廷受蒙古王庭要挟,不得不甘为先驱,出兵南下。
此时纵然他这个南征主帅拒绝了,金轮法师将此事上报朝廷,皇帝想来也不得不同意。
届时,他反倒平白得罪了这位蒙古国师,弄得里外不是人。
思及此,兀颜仲宽强笑道:“少林寺属礼部僧录司管辖,本帅无权干涉,实难越俎代庖。”
这显是推卸之举,既不同意也不拒绝。
若事后追责,自然便是金轮法师一意孤行。
“眼下兵戈既起,大帅持节钺镇边,军政事宜皆可一言而决。少林寺隶属河南府,亦是边境之列。”
金轮法王摇头失笑,显是不以为然。
“还请大帅赐一道手谕,老衲可便宜行事,当为贵国料理周全。”
兀颜仲宽明白敷衍不过,只能点头道:“既然国师有命,下官自然遵从。”
他为推卸责任却是脸面都顾不得了,直接便以下官自称。
金轮法王正待再言,忽瞧见大弟子气势汹汹地倒提降魔杵奔来。
“这是怎生回事?”
他看着怒气冲冲地达尔巴,诧异问道。
达尔巴见到师父,赶忙收敛怒容,恭敬行礼,瓮声瓮气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大丑此时却哪还有平日的凶神恶煞,乖巧得如同小猫,躲在达尔巴身后,头埋得极低,半个字也不敢多言。
听完达尔巴所述,金轮法王表情渐渐严肃,目光如刀般望向大丑,不复方才慈眉善目,温厚和善的模样。
他冷冷问道:“你所言属实?”
他素知二徒弟头脑简单,时常遭人蒙蔽。
那几个徒孙更是不省心,总是惹是生非,且常以巧言蒙蔽师长,方有此一问。
大丑吓得浑身一颤,他深知自家师祖的厉害,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总不能承认先前所言,确有欺师之处吧?
当即跪地磕头如捣蒜,放声大哭掩饰紧张:“几个师弟都命丧那歹人手下,若有半句虚言,便教弟子死无全尸!”
“竟有此事!此獠这般凶顽,却是不能放任。达尔巴,为师与你同去。”
金轮法王稍一思索,立时有了决断。
他对二徒弟的武功其实颇有信心,只是对方智力不佳,恐其中了圈套,这才要一并前往。
至于三弟子霍都,心计固然有余,实力却连达尔巴一半也不及。
若真碰上连达尔巴都不敌的高手,他也不过是送菜。
“大帅,老衲先行告退,少林之事容后再议。”金轮法王匆匆向兀颜仲宽一礼。
兀颜仲宽乐得如此,微笑道:“国师请便。”
金轮领着两个弟子,扭头便往营门外走去。
却在这时,忽闻南营喧哗,隐隐间竟有兵戈之音传来
兀颜仲宽眉头一皱,正要派人前往查看,却见有一斥候飞马来报:“启禀大帅!有个十来岁少年闯营,其武功着实不弱,已连伤十数甲士!”
“废物!区区一个少年,竟让尔等慌乱如斯!速去将其擒下,否则让南营统领提头来见!”
兀颜仲宽闻言又惊又怒,立时下令。
“诺!”
那斥候当即领命,拍马而回。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大丑停下脚步,愕然惊道:“定是那厮!他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来闯营!”
“什么?你说这闯营少年,便是害了你四位师弟的凶手?”
霍都闻言满脸无语,眼中泛起浓浓不屑之意。
堂堂金轮法王的徒孙,正当壮年的蒙古勇士,竟被个少年连杀了四人?
“去看看便知!”
金轮法王眉头皱得更深,当下并不废话,僧袍摆动间,已纵身向南边掠去。
“不好,定是杨过兄弟见我迟迟不归,前来寻觅了!”
隐匿在暗处的李宣登时惊道。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子,只是未免莽撞了些。”洪七公笑道。
“无论如何,他是为我而来。”
话音未落,李宣已纵身而起,向南奔去。
“这小子!”
洪七公摇头一笑,当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