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历来如此,葬玉埋香!

“说!”

“部堂知道,大运河邗沟段南起扬州,北至山阳,乃朝廷北运的咽喉,归淮安漕运衙门治下,朝廷每年都要拨发护渠银两以及两岸纤户的护漕粮饷,折合银、粮近十万两纹银,扬州之地,分走四万两银、粮,而淮安,山阳为治所,拿走四万两纹银,盐城,只落得两万两纹银。”许言讲明了利益分配。

邗沟段运河,分淮安府、扬州府两部分,甚至扬州府境内的运河更长,但没办法,漕运衙门在淮安,利益分配,自然也由漕运衙门决定。

“四、四、二的分配,不是下官到任后开始的,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到底有多久了,下官不清楚,只知道历来如此。”许言试图撇开罪责。

你不拿,我不拿,漕储参政潘大人就没办法拿,潘大人不拿,京城的大员怎么拿?

护渠银,护漕粮,不是他想拿,是他不得不拿。

海瑞一眼便能窥见他心中所想,冷冷地道:“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许言尴尬地道:“自……自然是不对的。”

“继续说,拿走的银、粮干什么了?”

“部堂,我是寒门出身,那些银、粮,我可一分都没敢花!”

许言的眼泪说来就来,哭诉道:“所有扣留的银、粮,一半用作了打点、照应、招呼、斡旋等名目,孝敬给了上官,一小半供给了衙内虎冠之吏的吃喝享用,下官所得,一年不过五千两,到任四年,共得两万两纹银,账簿、银两,现在就藏在下官的床下,可供部堂查察。”

“五千两?”

海瑞铁青着脸,“本官贵为公卿,月俸三十五石,哪怕如数折银也才二十一两,年俸二百五十二两,你一年之得,是我这个大理寺卿官俸的二十倍,竟犹嫌不足,漕渠状况之糟,两岸纤户生计之艰,皆因尔等巨贪大恶!”

许言俯伏于地,连声道:“下官有罪!下官该死!只是望部堂看在下官如实招来、如数交还贪墨的份上,饶了下官一命。”

“你哪是老实的交代?你是知道你要死了!”

海瑞吸了口气,望着五体投地的两个护漕使,问道:“你们呢?又得了多少?”

“部、部堂,我们官卑职小,得不了多少。”两个护漕使还想再挣扎一下。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说实话,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碎了他!”海瑞指着那个肥壮的护漕使,厉声道。

压制着肥壮护漕使的锦衣卫士立刻继续动手,到底是专业人士,在肥壮护漕使还没感受到疼痛时,一片片鱼鳞碎肉便落在了地上。

当疼痛感如潮水涌来时,肥壮护漕使哀嚎道:“部堂,部堂,卑职愿说,卑职愿说!卑职一年能拿到一千两银子。”

“晚了!”

海瑞让锦衣卫士继续动手,为了不那么吵闹,先碎了那肥壮护漕使满口的牙,这杀猪的景象,顿时震撼了两岸所有的人。

“你呢?”

被点到瘦壮的护漕使一激灵,急声道:“部堂,卑职一年也能拿到一千两银子,这二十年来,也得了差不多两万两银子,但卑职不像县尊节俭,喜欢花天酒地,这些年,积留不多,约莫着,剩有三四千两,我家后院有一酒窖,实是银窖,银子具体有多少,都放在那里。”

竹筒倒豆子般,瘦壮护漕使交代了赃款多少和位置。

“你更是该死!”

“是,是,卑职该死!卑职该死!”瘦壮护漕使浑身发抖。

海瑞对锦衣卫士吩咐道:“去把那些账簿、银子找出来,带到这里。”

“是!”

数十名锦衣卫士朝着盐城县城而去。

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孝专门为海瑞挑选的精锐之士,虽然不是那种手能拆大轿的,但都遵守着成祖文皇帝制定的选人规矩。

“虎臂蜂腰螳螂腿”。

凡是俱备了这三条,第一便是擅走,一人每天能走一百六十里以上。

第二便是擅跳,两丈高的墙,跃起来双手一攀,翻身便能过去。

第三是擅斗,不只是有拳脚武器功夫,更要有狠劲,同时掐着对方的咽喉,自己咽喉破了也不死,死的一定是别人。

最厉害的,据说还有“马功”,就是能七天七夜不坐不躺,两条腿轮流踩在地上睡觉,七天头上双脚着地还能空手杀死一头狼。

个个是精壮的大汉,面孔硬硬的,都穿着过膝长的黑衣。

从背后看去,每个人的肩都特别宽,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特别小,黑衣的下摆短,奔走间,露出的腿青筋暴露硬如铁柱。

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如果结成阵势,这几十位锦衣卫能护着海瑞在千人军阵中从容离开,能力不容置疑。

一个时辰,那个肥壮护漕使,被当着无数官民的面,硬生生被活剐了。

如此场面,看得人又害怕又兴奋,不想看,可又按耐不住地看。

纤户早就停了拖船,运河无法通行,出现了阻塞,河上一船连着一船,仿佛平地一般,围观人群没有丝毫抱怨。

看着肥壮护漕使哀嚎、呻吟声越来越低,不少人都担心能不能撑过“三千六百刀”,事实证明,锦衣卫士的专业是过硬的,哪怕把肥壮护漕使的下半身都剃成骷髅了,上半身连块好肉都没有,但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才让那畜牲咽了气。

锦衣卫士先行送来了许言所说的账簿,海瑞将之打开,上自漕运、知府衙门的主管大吏,下至从邗沟水域经过盐城的各级官吏,包括朝廷派员下来调查,每位巡河官,许言方方面面都“照应”到了。

账簿中,还记录了前三年那个在山阳别馆“自缢”的赈灾御史。

“老伯,你还记得那个骗了你们的那个赈灾钦差吗?”

“记得!记得!他骗了我们,害死了我们好几个小子,海老爷,是不是他也得了这狗官的好处?”纤户们激动道。

“不是,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