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林婉儿的喝声惊飞了槐树上的伯劳鸟。灰衣人顿住脚步,转身时怀中掉落的油纸包散开,露出一些白色粉末,正如老汉家的那些断肠草粉。男子面容隐在阴影里,下巴上的刀疤却格外清晰,像条蜷曲的赤练蛇。
追逐在新绿初萌的树林里展开。苗安的布鞋踩过腐叶,惊起几星流萤,听着身后林婉儿裙裾扫过藤蔓的窸窣,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溪边,这姑娘用柳叶剑削断缠在他腰间的野葛时的利落。前方男子突然转身,短刀出鞘声惊得竹叶簌簌而落,刀刃映着将熄的日光,泛着青冷的光。
“当心!“苗安猛地拽住林婉儿手腕,刀刃擦着她袖边划过,割破的丝绦混着晚樱花瓣飘落。少女趁机旋身,剑尖挑向对方肘弯,却被男子步法一错避开,短刀带起的劲风刮过她鬓角,惊得栖在枝头的夜莺发出短促的啼叫。
苗安这才意识到没带佩刀——赶来的急,自己的刀还在镖局的马车上。他弯腰捡起根带叶的桑树枝,新抽的嫩芽在掌心蹭出汁液,黏糊糊的像未干的血迹。男子刀疤颤动,步法带着漕帮水手的狠劲,每一刀都斜切下盘,刀刃破空时惊起的气流,吹得地面的蒲公英绒毛四散纷飞。
林婉儿的剑走的是越女剑的路子,剑尖如流萤点水,专寻对方手腕穴位。苗安握着桑枝从旁袭扰,枝桠上的嫩叶扫过男子面门,却被短刀削去半片,断叶飘落时,他瞅准时机横扫对方膝弯,不想腐叶下藏着青苔,脚底一滑,反被男子踹中肩窝,踉跄着撞向身后的野樱桃树。
“苗大哥!“林婉儿的声音里带着细不可闻的颤音。苗安撞落的樱花瓣飘进眼里,模糊间看见男子短刀正对着少女心口刺来。他来不及细想,抓着半截带刺的藤蔓就扑过去,尖刺划破掌心的瞬间,藤蔓缠住了对方刀刃。
刀与藤蔓的撕扯声在树林里回荡。苗安感觉掌心的血珠渗进藤蔓绒毛,黏得短刀难以抽离。林婉儿趁机变招,剑尖挑向男子手腕筋脉,却见他突然弃刀,从袖中抖出条九节鞭,铁环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树冠上的归鸟。
九节鞭带着破空声扫来,抽落的樱花在鞭风里碎成粉白的雪。苗安拽着林婉儿滚进灌木丛,带刺的野蔷薇划破他后背,却比鞭梢的劲风好受得多。“绕到左侧!“苗安瞥见前方老藤缠绕的枯树,突然有了主意。他踩着腐叶引开男子,桑枝扫起的落叶迷了对方视线,林婉儿心领神会,剑尖虚点对方面门,突然旋身将剑甩向九节鞭的铁环连接处。
男子显然没料到这手,鞭身猛地一滞,苗安趁机将桑枝插入土中,借力跃起踹向对方腰眼。这招是跟村口猎户学的捕豹术,此刻用在人身上,倒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劲。男子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向老藤,九节鞭甩出的铁环竟勾住了盘结的藤蔓。
林婉儿的剑尖此刻已抵住对方咽喉。暮春的最后一缕阳光从叶隙间漏下,照亮男子下巴的刀疤——那是道旧伤,愈合后呈暗红色,像条休眠的毒蛇。苗安扯下对方头巾,看见这男子,却并不认识。
“说,谁派你来的?“林婉儿的剑尖压进皮肤,渗出的血珠滴在腐叶上,惊起两只细小的蛞蝓。男子喘着粗气,目光却突然瞥向苗安身后。警觉顿起,苗安猛地转身,只见阴影里三道人影握着柳叶刀逼近。
“小心!“苗安旋身挥出桑枝,枝桠上的尖刺划过最前方匪徒的面门。林婉儿趁机斩断九节鞭,铁环散落的声响中,她从腰间扯出软剑,剑鞘甩向右侧匪徒的手腕,剑身却如灵蛇般刺向左侧敌人的肩井穴。
树林里顿时响起兵器交鸣。苗安握着夺来的短刀,才惊觉这比自己惯用的腰刀轻了许多,好在早年学过的刀术讲究巧劲,此刻正借对方刀势卸力,配合着林婉儿软剑的连绵招式,竟在方寸间逼退了三人。
当最后一个匪徒被绊倒在腐叶堆里时,林婉儿发现苗安手掌在救自己时被划破,心想着等回去后给他包扎一下。
苗安上前一步反剪着的一个贼人手腕,准备用树藤绑住他,林婉儿的软剑横在另一人颈侧,两人分工合作,准备将这四人带回交给官府。
“先押去镇口的土地庙。”苗安踢了踢脚边散落的九节鞭,铁环在青石板上滚出脆响,惊飞了树梢打盹的白头鹎。斑驳阳光的林子里,忽然传来爬犁碾过碎石的吱呀声,混着汉子粗重的喘息——那恶霸的爬犁转过弯道,车辕上挂着的野猪刚被开膛,血珠顺着鬃毛滴落,在晨光里凝成红宝石般的颗粒。
那恶霸握着车辕的手掌猛地抽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视线死死钉向苗安身后的灌木丛。晨雾在他眉峰上凝成的水珠滚落,砸在爬犁的桦木扶手上,发出比心跳更沉的响。
“当心!”
暴喝惊落了枝头的露珠。苗安本能地旋身,左臂将林婉儿扫进怀里,只觉一道寒芒擦着鼻尖掠过,“噗”地钉进身后的老枫树。银针尾端的红羽在风里轻颤,像朵突然绽放的血色小花,而针尖上的幽蓝毒液,正顺着树皮渗出细小的青烟。
被制住的四人趁机发力,树藤在湿润的树干上打滑挣断。四人如狡兔般窜进蕨菜丛,草履踩过露水冷得刺骨,却比苗安腰间未及拔出的刀更快。林婉儿刚要追赶,却见赵铁柱突然将爬犁猛地一拉,车辕上的野猪轰然坠地,恰好挡住了第二道射来的毒针。
“是吹箭!”苗安的已拔出自己夺来的短刀,而那恶霸,毒针擦着他喉结划过,在晨光里拉出半道血线。他踢开脚边的野猪,猪腹上插着的第二枚毒针正滋滋冒黑。
苗安这才注意到赵铁柱的粗布衫已被冷汗浸透,树林里蒸腾的热气混着野猪血的腥味,在他身周凝成团诡异的雾。汉子蹲下身,眼见自己的脖颈也逐渐渗出黑血,苗安与林婉儿赶紧上前来准备施救,却发现已是无能为力。
“我叫张铁柱”似是怕无人知晓一般,他面对着苗安说出了这最后一句。
苗安与林婉儿眼含热泪,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尖泛白,面向那贼人已逃去的方向发出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