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伊莎对这词表现得极为愤怒，她指着端坐在礁石上的奥蒂安娜：“我们发誓守护吉尔玛，发誓以她的名义杀死每一个会威胁家乡的敌人，可结果呢！
除了我之外，海巡队全员牺牲，我还见到队长死去时不甘的眼神，默克被埃布尔捏碎脑袋的恐惧，我究竟在坚持什么？一个你口中的命运！”
“一个可悲的命运……”诺顿闭目摇头，一种悲哀在他身体中涌现。
“想听一个故事吗，伊莎，一个关于我们种族坚持数千年的故事。”
“不，不想，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杀掉她！”
伊莎拖拽着战斧，那是尼克勒斯最后留存的遗物，也是她唯一找到的寄托。
执剑者的灵魂在挣扎，他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中，只能听从奥蒂安娜的意志摆布，在真正肉体开始呼唤灵魂回归时，那声音是多么强烈，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象征自由的牢笼中，摆脱这冠冕堂皇的神圣象征身份。
缠斗在继续，覆盖天际的海浪一波波袭来，却无法让厮杀停止，他们费力在逐渐缩小的礁石寻找能战斗的落脚点，直到最终只能站在蒸汽机车托马斯的车顶，漂浮在海面等待死亡的降临。
首尾两端，奥蒂安娜与执剑者，伊莎与诺顿，这世界仅存的四个吉尔玛人，站在了一起，却又彼此仇恨。
奥蒂安娜，她将怀中之人轻放于坚硬的车厢之上，漫步走过执剑者，一只独眼与伊莎对视。
“伊莎，我问你，你见到了埃布尔，你见到了你所坚持的信仰，祇在数千年前将吉尔玛人变成锁链中的奴隶，我们像是一团泥土，因祇的意志而生存，除听从祇的言语外，再无半点意义。
你甘愿忍受一个喜怒无常神灵的统治，一个隐匿于无尽伪装中，从未展现过救赎道路的神灵统治吗！回答我！”
“我不理解……”伊莎模糊之间，似感觉到这一席话的重量，她深爱的一切，正是因为面前这位喜怒无常，隐藏于无尽伪装的君主而消失。
正如她对奥蒂安娜的杀意一般，这位自出生起便感受着埃布尔之恶的人，从未放弃过复仇的愿望。
她握紧战斧，在缓慢而坚定的目光中，向着奥蒂安娜肩头劈砍：“但你必须死！”
“就是这样，复仇……这世界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理解，自以为是的感动被当做是崇高的奉献与牺牲。
杀死我，让这仇恨接着延续，然后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我，以及埃布尔……”
“但可惜，你的灵魂，是我的……奥蒂安娜。”
幽幽的声音，从车厢首端传来，重新站起身的维克多，艰难扭动这具僵硬的身体。
老实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分裂前往物质世界的意识体，从灵魂层面而言乃是另一个维克多，双方有着同样的思维、情感与记忆。
但客观意义上割裂的意识，会导致主体受客观环境影响的结果，造成对融汇后记忆的些许认知偏差。
简单而言，一些物质世界的人类维克多认为不甚重要的东西，于深渊的魔鬼维克多很是看重，他即便能做到近乎完美融汇分裂意识体的情感与记忆，但依然存在无限趋近于零的变化。
至少现在而言，他不会纠结于安娜还是奥蒂莉亚，契约如实写着，高阶魔鬼也将如实……
“维克多？”
安娜清冷的声音，让维克多撇撇嘴，心道这娘们又开始利用魔鬼的刻板印象，借用安娜的名义搞事情了。
伊莎也惊讶于已经濒死的维克多忽然苏醒，但她依然没有放弃攻击的念头，一次猛击将斧头从奥蒂安娜肩头砸开，血淋漓的血液伴随骨片落至腰腹，将整个人近乎砍成两半。
安娜没有反抗的动作，她幽绿的眼睛绽放出一朵寂静的花，让伊莎继续推动战斧的动作停下，脊椎已是断裂的身体，用手扶着强行抵住下半身，石化的痕迹从伤口划过。
她艰难一步步走向维克多的位置，目光中满是高兴，那真诚的表情，甚至让高阶魔鬼都怀疑，这人究竟是有什么毛病。
安娜的坚持并未持续太久，她太虚弱了，在神威之中保住那辆蒸汽机车，又保护维克多肉体的完整。
她扑倒在维克多的怀中，一抹鲜血从肩头的伤口喷出，流在魔鬼的脸颊。
血是热的……
维克多如此判断，并准备就契约的事情，与怀中的女人好好谈谈，他这次……并不准备履行契约，毕竟安娜已经消失了。
那个最初对世界怀着真诚与善意的美杜莎，已经在她妹妹的自我感动中，化作向埃布尔复仇的工具。
双手抱住维克多的安娜，艰难昂起头，她仅剩一颗的眼睛光芒有所闪烁：
“我就知道你会来……”
“当然，你的灵魂，归我了。”
“带她离开。”
奥蒂安娜悲伤与不舍的目光，让维克多瞳孔猛然收缩，他原本放在两侧的双手搂住怀中少女，追问道。
“你是安娜？”
“嗯，我是安娜，被你剥夺善良的美杜莎……”
维克多大脑极速运转，依照灵魂融合的推测，即便契合程度极高的灵魂，双方在融汇时必然有一方的意志将成为主体。
情感是意志的重要支撑，而自己赋予安娜的石之心，导致她在融合过程中缺失了一大块，被迫让位于奥蒂莉亚……
但似乎也不对，她们本质上已经变成一个人了。
“但你也是奥蒂莉亚，那个耍了我的婊子。”
“如果你坚持如此的话……”安娜目光渐渐暗淡下来，脸颊贴在维克多的胸膛，用极细微的声音颤抖着说。
“妮蒂亚走了，她很喜欢你……我能感觉到，她很少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热情。”
维克多保持沉默，他坚持的想法有所动摇，仅从契约的角度而言，怀中之人究竟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她的身体健康，维系过一秒安全稳定的生活，魔鬼就能取走她的灵魂。
“还记得那袋你带给她的鱼干吗……她很高兴，在死之前，依然记得你温和的笑容。
你是个善良的人，维克多……但一直在和巨人搏斗，而那个巨人赢了一次又一次。
谢谢你，让我见到……”
美杜莎的声音渐渐停下，喷洒在维克多脸颊的鲜血失去了温度。
风吹过了空间，石化凝滞的力量已然暗淡，可机车周围百米的时空却陷入了一片寂静。
维克多长叹一口气，看着还在混战的远方。
“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我会履行契约，带你和她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