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够猛够带劲

淳于靖翎盯着席松年干裂的嘴唇几欲张口,喉咙滚动三次,眼睁睁看那双期盼的眼睛忽而疑惑,茫然,继而害怕,手指无措比划,嘴唇黏在一起,颤巍巍吐出,

“你娘…怎么了?”

她第一次知道难以启齿是怎样的心境。九鹿山一战到如今地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自己尚未从全家阵亡惨死的痛苦中走出来,又怎能装作什么都不知,去欺骗刚寻到的外祖父。

真相没有探清,事实如此残酷。

却不想,久经沙场的征北大将军,即便困在洞里多年,面对眼前稚子青涩的躲闪便已明了一切。

身体犹如千斤重,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佝偻的身体缩成一团,像是随时会消融在黑暗里,脑海中费力拼凑出快要忘却的碎片,试图抓住那张熟悉的脸。

良久,席松年张了张口,喉间似是堵了一口沙子,“你娘…是什么时候…”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明珠重逢的喜悦还没有消散,却要强行被迫接受丧女之痛。

“我娘…”淳于靖翎涩然开口,“是在战场上不慎中了埋伏,力竭血尽而死。”宋临渊挡住山洞缝隙灌进来的冷气,淳于靖翎的身体停止颤抖,“九鹿山一战,我爹我娘,大哥二哥…皆惨烈战死。”

仿佛这份痛犹在昨日,任凭她面上风平浪静,却抵不过心中痛彻心扉。

席松年如遭雷劈,这比让他接受席佩兰阵亡的真相更难以置信。

是什么一场仗,能折损淳于家这么多人。

他接受不了,他无法接受,席松年却不得不接受。

他没资格,亦没有本事去责怪一个同样经历丧母丧父丧兄之痛的外孙女。

他心里如明镜,淳于靖翎能从悲痛里站起来,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和坚强。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席松年心中升起一丝庆幸,还好淳于靖翎挺过来,不然他连见到外孙女的机会都没有。

“好样的!”席松年扬声为女儿送行,“我席松年的女儿自当有此节气!谁道女子不如男,你娘…我女儿,那便是烈火锻的真金,是睥睨天下不忘本心的沙场女将。”

他面向山洞西方,“我儿本是云间凤,阎王殿前休拦路——我儿大胆向西走,条条大道任你行——我儿若是遇到拦路虎,且等老爹来为你开路——我儿只管大步行,爹爹护你身后斩小鬼……”此后声泪俱下,今生儿女情分斩断,只等来生再续。

这是来自一个父亲,同时作为当年独霸一方的征北大将军,对自己女儿的肯定。

淳于靖翎自豪油然而生。

他拍拍外孙女的肩膀,“你爹,你娘,你大哥二哥,都是好样的,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

淳于靖翎泣泪而笑,“那是自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将军府任何荣誉,皆是由他们所带来。

山洞猛地一阵晃动,石头如下雨掉落在他们身上。

宋临渊弹走落在淳于靖翎发梢的石子,回身看向倒在地上三头狼,不由担心,

“山体经过刚才那一战,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紧想办法出去。”

是为正事,淳于靖翎问,“外祖,你在这里困了那么久,可有见过出口?”

席松年摇摇头,“没有,你看到那堆白骨了吧,都是进来找宝藏,要么困死在这互相残杀,要么就成为三头狼的食物。”

不对,哪里不对劲。

脑中灵光乍现,“那三头狼是怎么进来的!”只有一个入口,没有任何出口,瞧三头狼身上那层鲜亮的麟甲,不似暗气沉沉,定是在哪里照过阳光。

她和宋临渊默契对视,同时看向刚刚三头狼出现的那个暗门洞口。

这里面绝对有门道,“你去看看机关在哪里?”

墙壁上上下下,颜色形状都一样,宋临渊面露难色,“我哪能找到…”

“你哪能找不到,你不是找这个最拿手,幸运物。”

宋临渊听出话里带刺,虽说不乐意,身体却诚实的寻找机关按钮。

掉落山洞那次纯属意外,宋临渊无意间触动机关,虽说危险重重,能找到外祖,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还有另外一件难题,“外祖,你肩胛骨这两条铁链是怎么回事?”关进山洞已然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拿锁链关起来。

席松年叹气,正要答,宋临渊兴奋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淳于靖翎小跑过去,墙壁一览无平,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同,“你确定?”她很是怀疑。

宋临渊得意挑下巴,当着淳于靖翎的面摸到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凸出石块,轻轻按动。

恒隆——恒隆——

墙壁缓缓移开,烟雾缭绕扑面而来,一股子呛人的血腥味令她蹙眉,灰尘消散,露出一道看不见头的甬道。

她正要进去,宋临渊一把拉回。他从地上捡起石子,朝向涌动深处扔了过去。

石子落地发出清脆几声响动,随即无声。两人悄悄松气,淳于靖翎回到席松年身旁,“外祖,你可还能坚持?”

席松年苦笑,“这么多年便是这样都已习惯了…”

得到回答,淳于靖翎二话不说,深呼运气,将力量集中在掌心,想问的话还在口中,只见她猛地一发力,手掌打在弯钩上,重重将锁链打了出去。

“啊——”

宋临渊不禁汗毛倒立。

整个山洞回荡着席松年撕心裂肺的嚎叫。

鲜血汩汩往外淌,黑血红血交融于一起,弯钩落地还挂着殷色肉块。

“外孙…呼哧…呼哧…你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再弄吗?”

淳于靖翎不解,“我刚才不是问你了吗?”

席松年,“…………”

宋临渊,“…………”

不待席松年适应剧痛,淳于靖翎运力,准备一鼓作气…“外孙,咱要不先让外祖喘口气再说…”他呼呼吸凉气,弯钩在体内太久,早就和肉长在一起,淳于靖翎这一拔,相当于重新撕裂伤口。

“长痛不如短痛,外祖,你忍着点,一下就好。”

“………”席松年转向宋临渊,无助的转动眼睛,那意思像是在说,她这外孙这么猛吗?

伴随着宋临渊无奈耸肩,席松年尖锐的嚎叫连同弯钩同时响起,他双臂垂落,失血剧痛造成昏厥,人斜斜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