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学礼

诸侯不得观四方,故缺东以南,半天子之学,故曰泮宫。

依照古制,唯有奉天子诏令,诸侯方才可以兴办官学。

作为天子专属学校的太学,古时被建为一座学宫,四周碧水环绕;为了与天子的学校作出区分,彰显尊卑之别,诸侯之学只能南面临水——

邙上学宫作为培养大夏官员的学校,承袭古时诸侯办学的传统。

学宫主殿前有一个半月形的水池,一座长长的石桥从水池中间穿过,名为“泮桥”。

在邙上学宫的入学礼中,新入学的学生需要登上邙山,穿过长长的泮桥,最终步入峰顶上的学宫主殿。

这个仪式被称为“入泮宫”。

……

“柳兄,我听闻今年通过问心关的只有你一个庶人……”

去往主殿的途中,朱高轩悄悄凑到柳成荫身边。

今日的柳成荫一改往日散漫:半长不长的鸦青发丝束发整齐,雀顶冠下眉目如画,一袭学宫制式蓝袍更衬器宇轩昂……

少了平日里的几分随性,多了几分风度翩翩的书生气,那眼中惯常流露的些许煞气,也尽数敛入温润气质当中。

“我倒是好奇,这学宫共有几个庶人?”柳成荫不太习惯地扶了扶头上的雀顶,随口问道。

朱高轩伸出两个短胖的手指头。

“两个?”柳成荫怔了怔,“那岂不是只有你我二人?”

“没错。”朱高轩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柳兄你不知道,自从听闻你是庶人,我就好像找到了家人一样……”

柳成荫:“……”

这也就无怪朱高轩受人排挤了。

整个学宫皆是世族子弟,忽然冒出来一个庶人跻身其间,且这庶人也没有任何同类抱团取暖,他的处境自然艰难。

然而这小胖子竟能在学宫立足整年,甚至看样子还和莫教习等执事相熟,显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登临邙山峰顶,半月形的泮池前,已经有学官整肃队列。

即便招生持续了近乎整个春季,但新入学的学生也不过十数人,稀稀落落在泮池前排作两列,远比柳成荫想象中要更少。

可想而知,那问心关的种种考验,即便是对早已知晓题目的世族子弟而言,也绝非易事……

“欢迎诸位入我邙上学宫。”

当柳成荫悄然混入队列末端时,那位整理队形的学官环视眼前的两列学生,声如金玉相击。

“入学礼开启在即,在请诸位整肃衣冠、端正神态,莫要在师长面前失了礼数。”

言罢拂袖引路,转身率着两列新生踏上泮池上的石桥。

朱高轩也悄悄对柳成荫摆了摆手,然后绕到了泮池的东侧,随着诸多观礼的往届学子一起,汇入那去往主殿的人流。

在入学礼当天,泮桥唯新生可以涉足。

学宫主殿内,其中陈设与柳成荫上一次来时别无二致——

万千五彩缤纷的阵纹缠绕在一根根金色柱子上,众多繁奥的符箓在房梁之上飞舞,还有各种法器、法衣、灵植陈列在宫殿两侧的墙边,处处彰显着邙上学宫的身后底蕴。

然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大殿尽头的檀木交椅上,此刻已经坐满了形貌各异的师长们。他们或是肃穆如渊、或是含笑若春、或是眼含好奇……

主殿中整齐摆放的蒲团上,往届学子正次第入座,他们也在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投向门口,盯着那些雀顶蓝袍的新鲜面孔。

“咸宁郡秦家,秦轩宇。”

随着学官唱名,队列中走出一个肩宽体阔的年轻人。他按照学官的指示,依礼躬身拜谒交椅上的师长们,随后在前排桌案的宣纸上填写“亲供”,即自己的籍贯、年龄。

为了入学礼的效率,并没有画师为新生们当场作画写照,但为便于先生们区分,“亲供”需要注明身高、体型、面白或面黑、有须或无须……

填好以后,将由学宫的东西二席两位大人物,轮流颁发令牌,作为新生以后在学宫的身份凭证。

“五原郡刘家,刘骏。”

“会宁郡沈家,沈景行。”

“……”

唱名进行的并不慢,随着日头渐渐移至中庭,主殿正中央的队列中,人数已经所剩无几了。

“河左郡庶人,柳成荫。”

终于,柳成荫的名字被喊到。

听闻“庶人”的字样,几乎所有蒲团上的学子齐齐转过头,目光射向那道从队列中走出的挺拔身影。

“竟是此人?入学首日就揍了拓跋家公子的那位?”

“他原是庶人出身?”

“学宫真是越办越不堪,竟然又招纳了一个庶人!”

“……”

议论声纷纷响起。

柳成荫早已习惯了风言风语,面若平湖,丝毫不为所动。

他径直走到殿前,看到楼东席依旧坐在最中央、最大交椅的右手边,捋着鼠须露出兴致盎然的笑意;他也看到,最中央交椅的左手边,坐着那位面色青白、唇薄如刃的阎西席……

至于最中央的鎏金交椅上,有一位满头华发、面容覆盖着皱纹的老者。他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就好像是邻家慈祥的老爷爷……

然而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老者,实际上是整个大殿、乃至于整个大夏王朝都数得上号的大人物——

邙上学宫的祭酒。

听闻这位学宫祭酒,是开国时期就跟在夏皇身边的元老,如今已历经七百载春秋!

“学生拜见诸位师长。”

柳成荫按下心绪,整理衣冠、肃容而立,随后向殿前长揖及地。

礼毕他行至前方案前,笔走龙蛇间,“亲供”上墨迹如铁画银钩。

那张宣纸似乎施加了什么法术,随着柳成荫的字在宣纸上落下,桌案旁的一块黄铜令牌上,便同步出现了相应的信息。

按照顺序,原本是该要轮到阎西席为新生颁发令牌了。

但是这位大人物显然对身为庶人、且在幻境中抗旨不遵的柳成荫没什么好感,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于是楼东席轻笑一声,正要主动离席去取那张令牌,却见到身旁的老者忽然起身。

“交给我吧。”沧桑的声音回荡殿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