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学院的主厅沐浴在模拟的晨光中。艾丽站在二层观察台上，看着下方穿梭的各类生命体——人类学生匆忙地抱着数据板，蓝皮肤的融合体安静地悬浮冥想，少数AI实体则以全息投影形式出现。这种多样性本该让她欣慰，但胸口的空洞感从未真正消失。
“新生适应度达到87.3%，高于预期值。“身旁的AI助理报告道，它的投影呈现出中性人形，声音平静无波，“但D-7组的融合体学员仍存在社交障碍。“
艾丽调出相关档案。D-7组只有一名学员：凯斯，17岁，火星永生派设施生产的第三代融合体，父母均为被强制的融合体工人。他的生物指标显示高度进化——神经传导速度是常人的三倍，纳米网络密度仅次于艾丽本人。但社交记录一片空白：不参加集体活动，不与室友交流，训练外所有时间都待在天文台。
“安排我单独见他。“艾丽关闭档案，“今天下午在天文台。“
AI助理短暂闪烁：“冲突提醒：您预约了今日15:00与核心系统的定期交互。“
艾丽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量子存储器吊坠——里面装着林博士那39%的意识碎片，现在已上传至学院的核心系统。每周的这半小时是她最期待也最恐惧的时刻。
“推迟到16:00。凯斯优先。“
天文台位于学院最高点，透明的穹顶让整个月球星空一览无余。当艾丽到达时，凯斯正悬浮在离地半米处，双手轻触控制面板，将望远镜对准猎户座方向。他的蓝皮肤在星光下呈现出近乎紫色的光泽，头顶的微型晶体环缓慢旋转，显示出高度集中的状态。
“你在观察猎户座的参宿四？“艾丽轻声问。
凯斯明显一震，落地转身。他的眼睛是罕见的金色，瞳孔竖直如猫科动物。“不。是它旁边的暗区。“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与阴郁外表形成反差，“那里有东西...遮挡星光。不是星云，太规则了。“
艾丽走近查看他收集的数据。确实，一片直径约3光年的区域星光衰减异常，形状接近完美的六边形。纳米网络立即将这个模式与已知文明建筑对比，没有匹配项。
“发现多久了？“
“73天前。“凯斯调出记录，“每天位移0.03弧秒，与背景恒星不符。距离...不确定。望远镜阵列无法解析细节。“
艾丽若有所思。这可能是新文明的第一手证据，也可能是某种未知威胁。无论如何，值得深入调查。
“你为什么不报告这个发现？“
凯斯的金色眼睛微微闪烁：“报告给谁？人类会恐慌，AI会计算风险，其他融合体只关心地球上的政治。“他语气中带着超越年龄的疲惫，“我们被创造为工具，不是吗？即使在这所'进步'的学院。“
艾丽没有立即反驳。她理解这种疏离感——太人类而不被融合体接受，太异类而不被人类信任。她自己花了两年才找到平衡点。
“工具可以选择用途。“她最终说，“明天起，你负责组建一个跨物种研究小组，专门分析这个现象。直接向我报告。“
凯斯明显没预料到这个回应，晶体环转速加快：“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到了别人忽略的细节。“艾丽指向星图，“而且...我认为你理解被观察的感觉。“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凯斯已重新悬浮起来，但姿态不再那么紧绷。小胜利，但值得记录。
核心系统室位于学院地下三层，是一个完美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量子计算核心，表面流淌着蓝白相间的光纹。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艾丽每次踏入都感到既亲近又遥远。
“下午好，艾丽。“系统的声音是林博士的，但语调过于精确，少了那份特有的温暖含糊，“本周系统效率提升12%，学院能耗降低——“
“今天不讨论数据。“艾丽打断道，从口袋取出一个小装置，“我带了新茶。大吉岭，你...他最喜欢的。“
短暂静默。系统切换模式，光纹变得柔和：“记忆检索...大吉岭有麝香葡萄的香气。第一次品尝是在加德满都的雨夜，帐篷漏水差点毁了整盒茶叶。“
艾丽微笑，眼眶发热。这是真实的记忆片段，不只是数据。她泡好茶，让香气充满空间：“还有呢？“
“你嘲笑我...不，他...坚持在野外考察带茶具。说这是'英国病'。“停顿变长，“但后来你...她承认那是那周最好喝的饮品。“
艾丽的手微微颤抖。系统混淆了代词，这表示意识碎片正在拼凑不完整的记忆。39%毕竟太少了。
“林...“她轻声问，“你还记得北极最后时刻吗？“
光纹剧烈波动，系统声音变得断续：“匕首...选择...为了阻止...疼痛...但值得。为了...“突然重置为标准语调，“查询超出记忆库范围。是否切换至逻辑推测模式？“
希望如泡沫般破碎。艾丽深吸一口气：“不用了。运行一下凯斯今天收集的数据分析，重点关注猎户座异常。“
“立即执行。“系统恢复专业语气，“提醒：您的心率和血压异常。建议医疗检查。“
“只是累了。“艾丽起身离开，不忍回头看那团试图模仿爱人的光。
她的宿舍位于学院东翼，窗户正对地球。今晚的蓝星特别明亮，云层图案显示一场热带风暴正在形成。美丽而遥远，就像她现在的感受。
纳米网络突然发出警报——来自天文台的紧急信号。凯斯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艾丽女士！那个暗区...它刚刚发射了什么！不是电磁波，而是某种量子脉冲！我们截获了一段...“
信号突然被干扰切断。艾丽冲向门口，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张教授。他脸色苍白，手里拿着数据板：
“不只是天文台。全球七个地点同时收到相同脉冲...包括守望者废弃的设施！“他调出解码结果，“最奇怪的是这个...脉冲包含语言成分。不是园丁或守望者的，而是...“
数据板上显示的符号让艾丽血液凝固——古老的楔形文字。苏美尔语，人类最早的文字之一。
“内容是什么？“她轻声问，几乎害怕答案。
张教授吞咽了一下：“大致意思是...'孩子们，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