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元灯会

成化七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杭州城从正月初十起，就金吾不禁，任由百姓狂欢，通宵达旦。

方原一家在北关租了客店，便到城中由众安桥为起点，往南游玩。

此时暮色四合，杭州城垣内外渐次亮起万千灯火，处处张灯结彩，恍若银河自天际倾泻人间。

小景慧嘴里含着梨膏糖，手里拿着澄沙膏、十色花花糖，幸福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方存义挤进了看戏的人群，只见一男伎着珠翠冠儿，腰肢纤袅，翩翩起舞，宛若妇人，惹路人争相驻足，大饱眼福。

方琼从沿街叫卖花作的摊贩处，精心挑选了一个七宝珠翠首饰，面带笑意地戴在王氏头上。

“近年辛苦娘子，这珠翠权作为夫的一点心意。”

王氏含羞带恼：“都老夫老妻了，哪有恁般花活，尽胡乱花钱。”

不过王氏嘴上虽埋怨，但身体却很诚实，身边无铜镜照容，便不住摆弄首饰追问：“这样好看吗？”

方原与存义、景慧都围了过来，异口同声道：“好看！”

王氏脸上布满红晕，捶了憨笑的方琼一拳，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家人步行至寿安坊，河道两岸，人流密集，辉煌如昼。

而官巷口一带，更是百业汇聚，人头攒动。

在街巷交汇的正中，搭起了彩棚高台，五颜六色的花灯整齐排列，顺着竹架绳索，延伸到两侧街弄尽头。

灯的花样繁多，有美人梳妆，老子骑牛，钟馗捉鬼，还有花鸟虫鱼，仙鹤瑞云，令人目不暇接。

小景慧指着高台之上惊呼道：“好漂亮的灯啊！”

方原抬眼望去，只见彩棚的高台之上，悬着各色灯笼，其中一盏众星捧月，是灵动的金鱼造型，头部丝绢为料，腹部则是彩色琉璃，灯内有水，烛火燃在其中，反射出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的炫美。

周围观灯的士庶百姓，都被这盏设计精巧的花灯吸引，纷纷驻足，频频赞叹。

高台之上的一个身穿紫色绢袍，头戴万字巾的老者，朝人群团团作揖。

“鄙号祥蚨灯铺，今次张搭彩棚，悬置花灯，庆贺元宵，诸位客官请了。”

人群中有好事之徒，高声喊道：“掌柜的，你头上那盏金鱼花灯是何名目，竟如此精美。”

那老掌柜笑呵呵道：“此灯名叫金鱼注水灯，乃敝号新创制的花灯，诸位看那鱼腹水光摇曳，映耀在琉璃之上，五彩斑斓，自是美不胜收。”

方原轻笑，估计人群答话之人，是那老掌柜的托。

果然那人继续回问道：“那此等巧物，作价几何？”

老掌柜捋着胡子，得意道：“此花灯工艺繁琐，制作大不易，仅造价就有数十金，若有客官想要，必得提前定制才行。”

方原撇撇嘴，又是司空见惯的营销套路，故意夸大其词，引人侧目。

看热闹的人群嗡嗡作响，成本就有几十两，那作价不得近百两银子了，这也太过豪奢了！

几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争相高喊：“这现成的金鱼注水灯，我买了！”

老掌柜眼带笑意：“诸位莫争，此处悬挂之灯不卖。”

有贵公子恼道：“不卖你挂什么花灯！”

老掌柜解释道：“大家请看，我所悬之灯，灯壁处，都垂有红布，上面乃灯谜，答对者，可得花灯。”

人群中议论又起，原来是猜灯谜啊，不是新鲜事，那自负有才华的贵公子跃跃欲试，却被老掌柜拦住。

“诸位若有人若想得这金鱼注水灯，需从任一侧街弄尽头，在每排花灯取其一，循序开始猜起，一路连捷，最先猜至金鱼注水灯下方可。”

人群大哗，不算金鱼注水灯，那一排排的灯，算下来相当于需连过十关了，没人敢打包票，都能猜对谜题，这难度可不低啊！

老掌柜继续道：“我也知道有些困难，许你们两人为伍，一同参详猜谜，猜一次十文钱，答对则免，若想得这金鱼注水灯，且看诸位本事吧。”

噱头足够吊人胃口，不论有没有人能赢得金鱼注水灯，祥蚨灯铺都将赚足眼球，名声大噪。

许多人已摩拳擦掌，试一试总无妨，万一得了灯，那可是血赚，纷纷跑到巷尾准备猜谜去了。

小景慧看着金鱼注水灯，两眼放光：“我也想要小金鱼！”

方原笑道：“那咱们也去猜谜去。”

一家人自然都无意见。

方存义整装待发：“叔，事到如今也只有我能与你并肩猜谜了。”

方原却摇摇头：“既是景慧想要，自然是她与我一起猜谜，你嘛一边玩去。”

方存义瞪大了眼睛：“她？她连字都认不了几个，让她和你一起猜谜，这不是浪费机会吗。”

小景慧凶道：“谁说我认字少，我能写自己名字，能写爹娘、叔叔，嗯～还有，总之可多了！哼。”

方原抱起小景慧：“景慧最棒，咱俩去把小金鱼赢回来。”

小景慧美滋滋道：“赢回小金鱼喽，嘻嘻。”

方存义幽怨道：“叔，我才是你最爱的侄子啊。”

方原充耳不闻：“景慧选哪边的花灯？”

小景慧左右望了望，咬了咬手指决定道：“左边。”

方原宠溺道：“那就从左边开始！”

同时不忘回头对方存义道：“等会儿别忘了给我们助威。”

方存义收起幽怨的小表情，忙不迭拍胸脯表示：“放心吧叔。”

弄巷内有几个伙计迎候，若有人要答题，付了钱便挑灯。

方原驻足仰望，每行有近十多个造型各异的花灯，每个花灯下卷有红布条，只有挑下打开才能看到谜题。

此时已有人迫不及待让伙计挑灯答题，一盏画有桃花的灯笼挑下，伙计打开布条念道：“字谜：八十八。”

那人与同伴互相嘀咕半天，终于道：“米，是米字。”

伙计看了眼布条上的答案道：“答对，十文全返。”

那人兴高采烈，还准备再接再厉，却被第二道难住，铩羽而归。

争着答题的人很多，方原抱着景慧有些挤不进去，干脆在后边直接高声喊道：“我要挑十个。”

什么？

不仅伙计惊呆，周围之人也纷纷侧目，都暗自猜度方原是真有急才，还是在装腔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