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同生

马车在沙漠边界,现在正是大年初三的晚上。

现在回江南的话,路难走。

到了下一个地界,水路也不通。

没有一个月,他们回不到江南。

之前许怀夕一直昏迷不醒,沈云岫心中担忧不已。

任何情况他都赌不起。

甚至已经想办法求三皇子的解药。

好在现在许怀夕醒了。

她说她有办法。

这无疑是沈云岫的救命稻草。

“绿豆、甘草、煮水……”

才说完,许怀夕又控制不住地昏迷了。

沈云岫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他们才出来不久,沈云岫让车夫调转车头,赶紧回去。

车夫不解,但是也听从他的安排。

一个半时辰后他们回到了沈家的院子。

沈父一直没有睡,担心儿子和许丫头。

这会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赶紧起来查看。

担心是有人发现沈云岫“畏罪潜逃”。

“你们……怎又回来了?”

沈父以为是他们路上遇上麻烦了。

“家里的绿豆和甘草,找一些出来。”

沈云岫急急忙忙抱着许怀夕回房。

安置好许怀夕,又匆匆忙忙地升起个小炉子,把沈父准备好的绿豆和甘草清洗之后倒进干净的罐子里熬水。

院子里之前那些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那夜的刺杀仿佛只是一个梦。

罐子里蒸腾起来的水雾模糊了沈云岫的眼睛。

他的手有些颤抖。

怀夕告诉他的解毒之物都是寻常可见的,这两物就是大夫也想不到。

是因为太过寻常,大夫忽视了。

还是……

怀夕她在安慰他…?

沈云岫不敢想。

“云岫,你没事吧?”

沈父也睡不着,干脆陪着沈云岫。

看沈云岫一脸沉痛的样子,他也有些焦急。

半个时辰后,绿豆和甘草水煮好了。

沈云岫赶紧盛出来,换凉一些,就端进屋子里去。

只是一直唤不醒许怀夕,沈云岫心里也焦急,不知该如何。

最后看到对方的唇,也只能嘴对嘴喂进去。

大年初四的北疆,寅时刚过,天色如墨。

沈云岫半跪在榻前,指尖死死压着许怀夕颈侧的伤口。

当时暗器打在她锁骨下方,现如今周围的皮肤已泛起蛛网般的青紫。

“怀夕......”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手却还算稳。

“别睡。”

沈云岫俯身,唇间含着什么渡了过来。

清凉混合着甘甜在口腔蔓延,许怀夕恍惚尝到雪莲的清冽,又似有甘草的甘甜。

喉头滚动间,她听见沈云岫剧烈的心跳,和他唇齿间溢出的半句哽咽:“......求你。”

许怀夕在剧痛中微微睁眼,涣散的瞳孔映出沈云岫惨白的脸。

她想抬手擦掉他额角的冷汗,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你,终于醒了。”

看来怀夕没有骗他,绿豆和甘草是可以解毒的。

“嗯,你别担心,我会好的。”

其实,许怀夕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这里不像后世那样有实验室,可以研究。

有些毒的解药至今为止都没有找到。

更何况还是这种不清楚眉目的毒药,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研究暗器的毒。

所以这道题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办。

在北疆一年多。

许怀夕还是知道这边的大夫的医术如何。

更知道沈云岫现在的处境,所以那天她突然醒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就说了,自己可以解毒。

但实际上甘草和绿豆只能暂缓她身体里的毒素的蔓延。

要达到真正的解毒,还是需要对症下药——研究暗器上的毒。

许怀夕不想让沈云岫为难,也不想让沈云岫为了救她冒险。

醒过来一刻钟,许怀夕就已经有些坚持不住。

她只是笑着对沈云岫说,“不用担心,我有些累了,想睡觉。”

期间昏昏沉沉又醒了两次。

隔了一日,绿豆和甘草汤已经喝了很多,但许怀夕的状况并没有缓解。

沈云岫常年中毒,这种情况他再了解不过。

……

实在是无法,沈云岫想到了自己在毒医典上看到的血养法。

这大半年,许怀夕一直在静心养护他,他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的血其实应该也是有作用的。

程肃踹开门时,看见的是满地染血的纱布。

几乎走火入魔的沈云岫——那人正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进药碗。

“你疯了!”程肃夺过匕首,“什么毒需要用你的血来喂?”

沈云岫眼底血红:“我服过百年雪莲......”

他掰开许怀夕的牙关,将混血的药灌进去,“许是有用的,昨日她还醒了。”

窗外传来追兵的喊杀声。

突厥的人又来偷袭了,最近几日沈云岫不在,他也是头大。

程肃突然发现沈云岫后心插着半截断箭。

这人竟带着贯穿伤熬了一夜。

“带她走。”

沈云岫解下玉佩塞进程肃手里,“帮我把她送回……”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在许怀夕衣襟上。

许怀夕在颠簸中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被绑在骆驼背上。

程肃的声音从风里断断续续传来:“......翻过雪山......巫医能解......”

她艰难地扭头,看见另一匹骆驼上瘫着个血人。

沈云岫的狐裘早已被血浸透,腕上还缠着那根褪色的红绳。

“放我......下去......”

她嘶声喊着心中对沈云岫担心不已。

雪山深处的石屋里,吐蕃巫医将骨刀淬入火盆。

“两个活一个。”

老人指着许怀夕心口的毒线,“

“换血,或同死。”

许怀夕突然挣开程肃的手,抓起骨刀划向自己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掀翻。

沈云岫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夺过骨刀刺进自己心口!

“取......心头血......”他呕着血将刀柄塞给巫医。

巫医是个接近五十岁的婆婆,笑起来有些可怖,“倒是个主动的中原人,倒是也好。”

巫医的骨笛声响彻雪山时,许怀夕被按在石床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通过藤蔓导管流入沈云岫体内,而他的心头血正一滴滴落进她口中。

腥甜里带着奇异的暖意,像那年江南的桂花酿。

“共生蛊。”巫医往两人伤口撒上药粉,“从此同生共死。”

许怀夕的眼泪砸在沈云岫脸上,冲淡了血迹。

他睫毛颤了颤,竟睁开眼:“......丑。”

她这才发现,自己腕上多了道蜿蜒的红痕。

与沈云岫心口的伤疤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