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暴雨里，李素尘攥着半枚孔雀石符咒冲进平康坊角楼。戌时三刻在波斯货栈发现的药人尸体，此刻正躺在青石板拼成的西域舆图上，心口插着的昆仑玉杵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第三具了。“裴九娘用金丝帕裹着手，挑起尸体下颌，“和前两个不同，这位可是西市千金堂的采药人。“
尸体腰间的鎏金银囊突然滚落，数十粒染血的决明子泼洒而出。李素尘俯身欲拾，却被寡妇的披帛缠住手腕：“仔细看那血珠。“
殷红血滴在触及决明子的刹那，竟凝成冰晶状的蓝花。裴九娘忽然掀开东墙的《药师经变图》，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暗格。她取出个琉璃瓶掷向地面，紫红色药液与血冰相触的瞬间，整张西域舆图突然渗出靛蓝色脉络。
“这是...“李素尘的银针突然震颤起来，针尾指向长安城西南角的义宁坊。
“三尸蛊。“寡妇的护甲划过尸体脖颈，揭下整块皮肤，“用雪胆汁养大的蛊虫，最爱啃噬浸泡过蓝靛粉的心脏。“
惊雷劈开夜幕时，两人站在义宁坊荒废的染坊前。褪色的“陆“字旗在狂风里猎猎作响，李素尘摸到门环上未干的血迹——正是舆图西南角的朱雀尾宿方位。
“三年前陆三绝买下这染坊时，井里打捞出七具蓝骨骷髅。“裴九娘突然将孔雀石符咒按在门缝处，“你说巧不巧，那些骨头也拼成过西域商路图。“
木门轰然洞开，浓烈的龙脑香混着腐臭扑面而来。三十六个药炉在庭院中摆成六芒星阵，每个炉口都拴着铁链，末端没入中央的青铜巨鼎。李素尘的银针突然脱手飞出，钉在鼎耳饕餮纹的眼窝处。
“谁在那里！“
暴喝声自梁上传来，赵怀安握着淬毒弩箭跃下，玄色劲装胸口绣着青面药叉。他身后的阴影里，陆三绝正用弯刀搅动鼎中黏液，刀刃挑起的丝状物泛着熟悉的靛蓝色。
“师弟来得正好。“赵怀安扣动弩机，箭矢擦着李素尘耳畔钉入门柱，“千金堂近日丢了批药人，倒是在仁济堂库房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陆三绝忽然挥刀斩断铁链，鼎中黏液瀑布般倾泻。数十具泡胀的尸体随药汤涌出，每具心口都插着刻有“仁济“二字的银针。李素尘疾退时撞翻药炉，飞溅的炭火照亮鼎内铭文——竟是陈景元二十年前主持编修的《新修本草》残页。
“小心！“裴九娘的金步摇划破雨幕，打偏了第二支弩箭。李素尘趁机滚到廊柱后，发现柱础上残留的靛粉正形成太乙神针的穴位图。他抓起把炭灰撒向空中，灰烬遇雨凝成的纹路与乌木匣残卷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少年突然冲向东南角的枯井，“这些尸体不是药人，是活祭！“
陆三绝的弯刀劈碎青砖时，井底传来铁器碰撞声。李素尘拽起锈迹斑斑的铁链，绞盘转动带出的不是井水，而是三百个泡在蓝液中的琉璃罐。每个罐中都浮着枚心脏，表面爬满雪胆蛊虫。
暴雨突然转成冰雹，赵怀安狂笑着撕开衣襟，露出心口蠕动的青筋：“师父没教过你么？《新修本草》第七卷记载，雪胆蛊遇冰则...“
他的话戛然而止。裴九娘不知何时出现在鼎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刺入他后颈：“遇冰则狂？还是遇冰则亡？“
冰雹砸在蛊虫上的瞬间，整座染坊的地面开始龟裂。李素尘在崩塌的梁柱间瞥见陆三绝袖中滑落的玉牌——那上面赫然刻着陈景元的私印。当他抓住最后一块木板浮出药汤时，西南方突然传来钟鸣，三十六个药炉的火焰同时变成靛蓝色，在雨夜中拼出完整的西域商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