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刻眉点妆

裴岁踏过野狗的尸体,用哭丧棒挑开破烂的草席,看见了这具尸体的面容。

的确是谢府的秦夫人不假,可是事情却不只是没了棺材,被抛尸沟渠这么简单。

秦湘儿的脸上,两条细眉被剜去了,伤口敷着一层靛青颜料,左右眼角都被烧灼出孔洞,孔洞红红的,里面塞着朱砂,脸颊上的皮肤被人硬生生的卷走,惨白的肉上涂抹着胭脂。

再加上岁月给面容留下的皱纹,这张脸有种恐怖又不伦不类的可笑。

施妆之人到底对秦湘儿有多大的恨意,才会施以这样的手段?

直觉告诉裴岁,事情的答案就在谢府的深宅大院里。

侧头看了看秦湘儿,这个女鬼蹲在自己的尸体边幽幽的哭泣。

现在离日出还早,不如……

“我去趟谢府,你去不去?”

秦湘儿没说话,裴岁就当她答应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针,拔出一根,插入尸体的后颈。

一缕赤白真气从丹田运转到指尖,然后顺着银针渡进尸体中。

十息之后,秦湘儿的尸体诡异的站了起来。

这是裴岁第一次使用《赶尸术》,没想到过程还挺顺利的。

……

谢府,后花园。

石径上的灯台里烧着蜡烛,花丛掩映下,蝈蝈的鸣叫在夏夜里此起彼伏。

细细一听,池畔的阁楼里隐约传出某种类似猫叫的声音。

裴岁蹲在二层阁楼的屋檐上,将木窗推开了一条小缝,看见那张雕花床架上,云山雾绕,淫雨霏霏。

好一会儿,动静才停止,一披着轻薄纱衣的女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梳理起自己散乱的头发。

“恩公,那云霞山的宅子,您可还住的习惯?”女子轻声说道。

“那宅子当真是风水极佳,有益修行,小生多谢沈娘子费心谋划了。”屋内响起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裴岁一愣,这事情还没打探清楚,倒是谢老爷的头上就先一片翠绿。

“您谢我做什么,我这条命还是恩公您救的,要不是您,我早就死在沙浦,被狗吃了。”

沈碧君想到伤心事,就用丝巾抹着眼角,嘤嘤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事情都过去了,那秦湘儿现在保不齐就被狗舔着呢,哈哈哈。”

那男子看见她伤心垂泪,便上前搂住沈碧君,安慰道。

“她活该!她活该!她当初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她!她死了我才剥她的脸皮,还便宜她了!

恩公,你知道吗,当初我才刚进谢府,怎么会知道她的那些规矩,她看我化了妆,就把我拉去折磨。”

沈碧君转过身子,抱住她那恩公,“我一想起那时候,我的脸就好疼啊……好疼啊……”

裴岁看到了沈碧君的脸,靛青抹的眉,朱砂填的眼角洞,两颊没有脸皮,用胭脂白粉抹平,和秦湘儿脸上的妆一模一样。

看来给秦湘儿施妆的人,找到了。

裴岁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市井街坊之间对谢府夫人秦湘儿的评价,说她善妒,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那日见到沈碧君明明是正常俏佳人的模样,这情夫恩公给她施了法术?

“全员恶人啊。”

裴岁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今天晚上的戏看到现在,也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可他并不想参与到这些破事里。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谢府今日之祸事都是咎由自取,跟他裴岁有个屁关系,这秦湘儿找上自己算是拜错码头了。

嗯?裴岁侧头一看,发现身边的秦湘儿冒着黑气,怨念更重了,身子一动,就要从窗户飘进去。

“谁在外面?”

那赤裸男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的同时,飞快对着窗子打出一道黄光。

啪——

窗户破碎,秦湘儿被打落下楼,黑气消散,跌进花丛里。

“不好。”

裴岁跟那张尖嘴狐狸脸对视一眼,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跃而起便飞出了谢府的围墙,一道黄色身影紧随其后,从阁楼中窜出。

“来人啊!来人啊!府里进贼了!”

没过一会儿,衣着整齐、恢复容貌的沈碧君从阁楼里跑出,惊慌大喊道。

整座谢府都从睡梦中惊醒,火把蜡烛渐次亮起,护院们噔噔噔的往后花园赶。

突然,沈碧君看到自己身侧的花丛中,站起了一具被野狗咬得伤痕累累的尸体,猛地向她扑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

一道人影在瓦房屋檐上掠过,落进了靠近郊外的一座荒废院子中。

啪——黄光射落到那灰衣人影的身前的砖石上,砖石冲击破碎,止住了灰衣人的脚步。

“这位兄台,你在窗前看了许久,怎么不告而别呢?”

黄衣人落在院中,看着裴岁缓缓说道。

裴岁看着黄衣人那张还没有化形干净的狐狸脸,心中一动,开口道:

“吱吱吱,唧唧叽……”

黄衣人一愣,惊讶道:“你怎么会说我们狐族之语?”

“其实我也是个狐族,之前在虎头山修行,也是碰巧路过谢府而已。”

裴岁满口胡诌,将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虎头山?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属于狐族七十二洞哪一支,跟的是哪位姥姥?”

黄衣人听得将信将疑,让裴岁报上家门。

裴岁哪里知道什么洞什么姥姥,一时语塞,“你先说。”

“我出生黄霞洞曲云山一支,族中是紫荷姥……”黄衣人鼻尖嗅了嗅,突然不继续说了,“你怎么没有狐味。”

“我刚洗过身子。”裴岁嘿嘿一笑。

黄衣人眼中怀疑之色越来越浓,觉得眼前这个会说狐言的男子很不对劲。

“兄台得罪了。”

黄衣人掐诀一指,又一道黄光射向裴岁,“我必须带你去见见紫荷姥姥。”

裴岁双腿贴着的纸马无风自燃,让他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将身一闪,避过了那团暴烈黄光。

反手将哭丧棒从腰后拔出,裴岁笑了笑:“你愿意当个乖外孙就好,别拉上我。”

“大力!”

裴岁猛然长吸一口气,感到一股磅礴的能量随着气息涌入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筋肉之中。

哭丧棒横举于身前,肌肉虬结,筋骨齐鸣!

裴岁一跃而起,哭丧棒划破夜空,响起鬼哭狼嚎的尖啸,对着黄衣人的头颅当空砸下!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