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雨是黑色的。夏蝉趴在积水里咳嗽,吐出闪着金光的蝴蝶幼虫。季溟的驼色风衣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露出后背的陈旧伤疤——月牙形,和她父亲实验日志上的戳记一模一样。
“他们来了。“季溟指向图书馆外墙。那些苏醒的实验体正沿着排水管攀爬,关节反折的姿势像提线木偶。月光照出他们空洞的眼窝,里面挤满正在孵化的记忆蝴蝶。
夏蝉的左手也开始透明化。她发现每当想起童年片段,身体就会消散得越快。季溟掏出青金石袖扣按在她心口,宝石突然熔化成液体,渗入皮肤形成保护膜:“这是记忆锚点,能让你暂时不被蝴蝶吞噬。“
他们在暴雨中逃亡。城市变成了记忆的迷宫,每扇橱窗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投影:咖啡馆女人正在焚烧婚戒,老教授把情书叠成纸船放入下水道,流浪歌手对着霓虹灯砸碎吉他。这些夏蝉曾窥视过的记忆,此刻都成了追猎者的路标。
地铁隧道的应急通道里,季溟拆开最后的抑制剂注射器。幽蓝液体流入血管时,夏蝉看见他记忆里最深的海——那不是比喻,而是真实存在的海底实验室。玻璃穹顶外游动着发光的鮟鱇鱼,季溟的母亲被锁在古籍组成的茧中,皮肤上渗出的符号正被鱼群啄食。
“我们要去那里。“夏蝉突然说。她的声音带着重影,像是两个时空在同时发声。右手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记忆符号组成的虚影。季溟的瞳孔收缩成竖线,他认出这是深度共感的征兆。
他们盗取快艇冲入夜海时,记忆蝴蝶正在城市上空聚集。夏蝉的虹膜变成镜面,映出海底实验室的坐标。当快艇被巨浪掀翻的瞬间,季溟抱着她跃入水中。下坠时,夏蝉看见自己透明的身体里飞出无数蓝翅凤蝶,它们衔着发光的丝线,正在编织某个庞大的茧。
海底实验室的闸门自动开启,仿佛等候多年。走廊里漂浮着记忆凝结的水母,触须上挂着各色人生片段。在核心实验室,夏蝉终于见到记忆的本体——由古籍堆砌的巨树,根系缠绕着无数脐带,树干上睁开成千上万只人眼。
季溟的母亲被嵌在树干中央,胸口插着月牙形银牌。当夏蝉触碰她的瞬间,整个海底开始震颤。古籍树急速枯萎,所有眼睛同时流泪,那些泪珠在空中汇聚成发光的河流。
“这才是真正的记忆洪流。“季溟的声音变得空灵。他的身体开始消散,耳垂的月牙刺青却愈发鲜艳。夏蝉终于明白,季溟是古籍树结出的最后果实,是用所有实验体记忆培育的人形钥匙。
当追猎者破水而入时,夏蝉做出了选择。她将透明的右手插入自己胸膛,挖出那枚发光的记忆锚点。青金石液体滴落在古籍树根系的瞬间,整座实验室开始坍缩。无数记忆蝴蝶从她体内喷涌而出,裹挟着所有痛苦与谎言,在深海里燃烧成蓝色的火。
海面上浮起细雪般的灰烬,那是被净化的记忆残渣。晨曦穿透云层时,夏蝉躺在沙滩上,右手重新有了温度。季溟留下的月牙银牌在她掌心发烫,浪花声中隐约传来蝴蝶振翅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