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将整片竹林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柳青川盯着手中的龙蜕,耳边嗡嗡作响。玄真子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三十年前坠落的青龙,母亲最爱的青色,嫁衣...这些碎片般的线索拼凑出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道长是说...我娘可能是...龙?“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玄真子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册子,快速翻到某一页:“三十年前七月初三,天现异象,有青龙坠于苍梧山。贫道师尊率弟子前往,只见血迹蜿蜒三里,至一山洞前消失。洞中唯余此蜕。“他指着书页上的素描,那正是柳青川手中龙蜕的模样。
“同年腊月,“老道继续道,“山下柳家村来了个青衣女子,自称失忆,被柳老秀才收留,后嫁与其独子...“
柳青川双手发抖。记忆中的母亲总是身着青衣,即使在病中也坚持用青布束发。更奇怪的是,母亲去世那晚,他亲眼看到她的遗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第二日却恢复正常。当时只当是自己悲伤过度眼花了...
“龙族化人...“白芷轻声道,“难怪公子能承受我的灵力而不排斥。龙乃万灵之长,狐族法力对其而言如溪流入海。“
竹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那些“倀面人“正在聚集。血月的光芒似乎给了它们力量,有几个已经开始试探性地触碰龙蜕画出的光圈,每次接触都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玄真子眉头紧锁:“血月异变,邪气大涨。这圈撑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快离开。“
“去哪?“柳青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村吗?“
白芷将两只玉镯分开,戴在左右手腕上。奇怪的是,两只镯子上的红宝石此刻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一只鲜红如血,一只却泛着淡淡的金芒。
“姐姐在指引我们...“她闭目感应,“东南方向,山中有个洞穴...“
柳青川突然头痛欲裂,眼前闪过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陡峭的山崖,一个青衣女子站在崖边,身后是翻滚的黑雾...女子回头,赫然是年轻时的母亲!她张口说了什么,但柳青川听不见...
“柳公子?“白芷担忧地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我看到了...我娘...“柳青川喘着气,“在山上...她在对抗什么东西...“
玄真子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老道迅速收拾法器:“走!先去白薇姑娘指引的地方!“
三人刚冲出竹林,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个天空变成了血红色,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几乎占去半边天。远处的村庄上空,一个巨大的骷髅虚影正在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有几道血光射向地面。
更可怕的是,地面开始蠕动。那些被血光照到的草木迅速枯萎,然后异变成某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怪物,挥舞着带刺的藤蔓向四周探索。
“它要转化这片土地...“白芷声音发颤,“将一切生命变为它的养分...“
玄真子咬破手指,在每人背上画了道血符:“此乃'隐息符',可暂时遮掩生气。跟紧我,别碰任何被血光照到的东西!“
三人贴着山脚前行,避开血光的照射。柳青川注意到,白芷手腕上的两只玉镯随着他们移动,金芒那只越来越亮,似乎在指引方向。
绕过一道山梁,前方出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细看极易错过。就在他们准备进入时,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十几个村民手持农具追来,他们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白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最前面的赫然是那个曾被附体的农妇,此刻她的腹部裂开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长满倒刺!
“进洞!“玄真子转身洒出一把铜钱。铜钱落地成阵,暂时阻住了追兵。
三人冲进山洞,里面出乎意料地宽敞干燥。白芷双手合十,两只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金光顿时大盛,照亮了整个洞穴。
柳青川倒吸一口凉气——洞穴深处,一尊女子头像静静立在石台上。那头像与废庙里的无头神像材质相同,面容慈祥却透着威严,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红痕。
“锁龙娘娘神像的头颅!“玄真子快步上前,“原来白薇姑娘将它藏在了这里!“
白芷颤抖着抚过头像:“姐姐用血玲珑封印了它...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洞外传来“砰砰“的撞击声,那些变异村民正在冲击洞口。更可怕的是,洞顶开始簌簌落灰,似乎整个山体都在震动。
“它在找这个!“柳青川指着头像,“我们必须...“
话音未落,一道血光突然从洞口射入,正中石台!头像应声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不好!封印松动了!“玄真子急忙掏出几张黄符贴在裂缝处,“白姑娘,快想想办法!“
白芷将两只玉镯按在头像上,闭目念咒。金光与红光交织,暂时止住了黑液的渗出。但洞外的撞击越来越猛烈,一块巨石从洞口上方坠落,露出血色的天空。
“撑不住了!“玄真子汗如雨下,“这头像必须彻底毁掉!“
柳青川突然上前,一把抓起龙蜕裹住神像头颅:“用这个!“
就在龙蜕接触头像的瞬间,一道青光从头像内部迸发!裂缝中涌出的黑液遇到青光,立刻如沸水般翻滚蒸发。头像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惨叫。
“有效!“白芷惊呼,“继续!“
柳青川双手死死按住龙蜕,感觉一股奇异的热流从掌心涌入全身。他的视野突然变了——洞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空。一条青龙在星空间翱翔,突然被一道黑光击中,坠落凡间...
“公子!柳公子!“
白芷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头像已经布满裂纹,黑液不断渗出又被青光蒸发。洞口的防御即将崩溃,变异村民的爪子已经伸了进来。
“来不及了!“玄真子咬牙道,“老朽去挡一阵!你们务必毁了这邪物!“
老道冲向洞口,桃木剑舞成一片金光。白芷继续催动双镯,但额头已见汗珠,显然力有不逮。
柳青川看着自己按在头像上的手,突然萌生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
“以我之血...祭我之魂...“他喃喃念道,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是这般词句,“青龙泣血...万邪辟易!“
鲜血滴在龙蜕上,顿时燃起青色的火焰。火焰顺着裂缝钻入头像内部,整个洞穴顿时被刺目的青光充满!
头像炸裂开来,无数黑烟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张痛苦扭曲的女人面孔,最终被青光吞噬殆尽。与此同时,洞外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山体的震动也停止了。
“成功了...“白芷虚脱般坐倒在地。
玄真子气喘吁吁地回来,道袍被撕得破烂:“那些村民突然倒地不起,看来邪神的控制...“
他话未说完,整个山洞突然剧烈摇晃!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地震袭来,洞顶开始大块坍塌!
“跑!“柳青川一手拉起白芷,一手拽着玄真子,向洞口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被落石掩埋的刹那,柳青川感到体内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双臂一挥,竟将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生生击碎!碎石飞溅中,他瞥见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细密的青色鳞片,但转瞬即逝。
三人跌跌撞撞冲出山洞,外面的景象让他们瞠目结舌——血月正在慢慢恢复正常颜色,天空中的骷髅虚影痛苦地扭曲着,渐渐淡化。远处村庄上方的血光也开始消退。
“神像头颅被毁,它的力量源泉断了!“玄真子喜道。
白芷却面色凝重:“不...这只是暂时的。姐姐用生命封印它三十年,我们只是削弱了它...除非...“
她看向柳青川,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柳青川追问,手臂上的鳞片感尚未完全消退,隐隐发烫。
白芷轻轻摇头:“讯息不全...我需要时间解读姐姐留下的全部信息...“
玄真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柳青川:“柳公子方才...“
一阵虚弱感突然袭来,柳青川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疤痕。
“龙血觉醒...“玄真子低声道,“但你的身体还承受不住这种力量。“
白芷急忙扶住柳青川,玉镯上的光芒笼罩着他:“我们先回村看看。邪神虽受创,但那些被控制的村民需要救治。“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村庄走去。夜色渐褪,东方已现鱼肚白。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村口时,柳青川突然站住,指着前方:
“那是...什么?“
村口的古槐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青衣女子。晨风吹动她的衣袂,却吹不散她周身淡淡的雾气。女子背对着他们,长发如瀑,身形与柳青川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娘...?“柳青川声音颤抖。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在晨光中模糊不清。她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如烟消散。原地只留下一块青色的布片,在风中轻轻摆动。
柳青川冲上前捡起布片,认出这正是母亲最常穿的那件青衣的料子。布片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龙章。“玄真子仔细端详后震惊道,“上古龙族用来传递讯息的符文!“
白芷轻触那个符号,金线突然亮起,在空中投射出几行浮动的文字:
“吾儿青川,若见此讯,母已魂归星海。三十年前,吾奉天帝命下界镇压血眼邪灵,不幸重伤失忆,流落人间。今邪灵复苏,唯青龙血脉可彻底灭之。井底石匣,内有龙鳞一片,佩之可唤醒汝体内真龙之力。切记,邪灵狡诈,勿信其所化之相...“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柳青川双手紧握布片,泪水模糊了视线。十年谜团,一朝得解。母亲不是病逝,而是...
“所以锁龙娘娘当年是被令堂镇压的...“玄真子恍然大悟,“难怪它对你母亲如此怨恨...“
白芷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不好!姐姐的镯子...它在示警!“
她抬起手腕,只见那只原本泛着金芒的玉镯此刻变得暗淡无光,红宝石中央出现了一道细小的黑线,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邪神没死...“白芷声音发颤,“它在反噬姐姐的魂魄...我们必须尽快回到血眼井!“
柳青川擦干眼泪,将布片珍重收入怀中:“这次,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照亮了三人坚定的面容。村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那些被控制的村民正在慢慢苏醒。而远处山间,一缕黑烟正从归云客栈消失的地方缓缓升起,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形状,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